白话金瓶梅

第23回 赌棋枰瓶儿输钞,觑藏春潘氏潜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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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白话金瓶梅
作者:
竹火之光
本章字数:
9976
更新时间:
2025-04-09

词中写道:

这心事儿憋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暗地里又感激他体贴入微。原以为官人未必真懂女儿心,谁料他竟这般知冷知热。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怎敢首说“我不愿再做使唤丫头,只求能在您身边当个侍妾”?偏偏他早就看穿我的心思,总说“我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哪曾想今日平地起风波,倒真应了他当初那句“往后必有麻烦”。

这天正逢过节,西门庆出门拜年,吴月娘也去了吴大妗子家串门。晌午时分,孟玉楼、潘金莲照旧聚在李瓶儿的屋里下棋,用来打发时间。

玉楼捏着棋子笑道:“咱们今天赌点什么好?”

金莲眼珠一转:“赌五钱银子吧!拿三钱买金华黄酒,剩下二钱买个猪头,让来旺儿的媳妇去烧来吃。听说她手艺了得,一根柴火就能把猪头炖得稀烂。”

玉楼犹豫道:“大姐不在家,咱们这样吃喝,合适吗?”

“不碍事的”,金莲摆手,“留一份给她屋里送去便好。”

三盘棋下来,李瓶儿输了五钱银子。金莲唤来小厮绣春:“去把来兴儿叫来。” 待来兴赶到,她将碎银拍在他手心:“买坛金华酒,再带个连着西只蹄子的猪头。送到后厨让来旺儿的媳妇蕙莲现做——记着,要她拿独门手艺用单根柴火炖!”

玉楼连忙拦道:“六妹,叫他们装在食盒里,送到这里来吧。若在后厨摆席,会撞见李娇儿、孙雪娥她们的,究竟请不请她们呢?这真的很尴尬。” 金莲点头称是,连忙催着来兴儿快去操办。

没过多久,来兴儿买了酒和猪头,送到厨房里。当时蕙莲正和玉箫在后院的石台阶上坐着,嗑着瓜子耍。来兴儿就喊她:“蕙莲嫂子,五娘和三娘都交代了,让我买了酒和连着蹄子的猪头,现在东西都在厨房,叫你帮忙做出来,煮好了就送到前边六娘的屋里。”

蕙莲甩手道:“我正忙着给娘做鞋呢。随便叫谁烧一下不行吗?非得指名道姓地让我来烧?” 来兴儿把东西一搁:“烧不烧随你,东西放这儿了,我还有事儿要办。” 他说完扭头就走。

玉箫推了一下她,劝道:“先放下针线活儿吧。五娘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头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了。” 蕙莲笑着起身:“五娘怎么就知道我会烧猪头呢?她偏要摊派给我!” 她说着走到大灶前,舀了锅清水,把猪头猪蹄刮得干干净净。灶膛里只架一根长柴火,倒上满满一碗油酱,撒了茴香大料调好味,上下用锡锅盖扣紧。

不到两个小时,锅里就飘出阵阵香气,猪头炖得皮酥肉烂。蕙莲用大冰盘盛好,配上姜蒜碟子,装在食盒里送到李瓶儿的房间。这边刚打开金华酒坛,孟玉楼先挑了最整齐的一盘猪头肉,又装了一壶酒,让丫鬟送到吴月娘的屋里。剩下的三人围坐在桌前,倒上酒慢慢享用。

众人正吃着,忽然见到蕙莲笑嘻嘻地凑到桌前问道:“几位娘尝尝这猪头,今天烧得可还合胃口?” 潘金莲笑道:“刚才三娘首夸你手艺好呢!这肉炖得烂乎入味。” 李瓶儿好奇追问:“当真只用了一根柴火吗?”

蕙莲掩嘴笑道:“不瞒各位娘说,其实连一根柴都用不着!若真烧足一根柴的时辰,肉怕是要烂得脱了骨。” 孟玉楼招呼绣春:“拿个大杯来,给你嫂子斟杯酒喝。” 李瓶儿连忙让绣春倒酒,自己夹了一碟子猪头肉递过去:“这是你亲手做的,也尝尝这味道。”

“奴婢知道主子们喜欢吃淡一点,没敢多放酱料,只是胡乱对付着做罢了。下回烧的时候,定会注意。” 蕙莲行了个全礼,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挨着桌角侧身坐下,跟着众人一起饮酒吃菜。

傍晚时分,吴月娘回到家中。众女眷上前迎接,丫鬟小玉把收到的猪头拿给月娘看。孟玉楼笑着解释:“今天我们下棋玩耍,赢了李大姐的猪头,特意留给姐姐享用。” 月娘摇头说:“这样赌输赢可不公平。若总让一个人吃亏,实在不好。我倒有个主意,索性趁着过年,咱们姐妹几个轮流摆酒宴,把唱曲的郁大姐请来,晚上一起玩乐岂不更好?总比赌输赢让人难堪强。你们看这主意可好?” 众人齐声应和:“还是姐姐安排得妥当!”

月娘接着说:“明天是正月初五,就由我先做东。” 李娇儿认领了初六,孟玉楼选了初七,潘金莲抢着说:“初八归我,这日子正合适——既是我的生辰宴,又能凑个热闹,真是一举两得。” 当问到孙雪娥时,她低着头半天也不搭话。月娘解围道:“你们别为难她了,让李大姐接着排吧。” 孟玉楼提醒:“初九是六姐生日(潘金莲),恐怕潘姥姥和她妗子要来祝寿。”月娘拍板道:“初九也不得闲,把李大姐的酒宴挪到初十吧。” 众人商量妥当,各自准备去了。

长话短说。正月初五这天,西门庆到邻居家吃酒席去了,不在府中。吴月娘在正房摆下宴席,请来唱曲的郁大姐助兴,众姐妹热热闹闹地喝了一整天酒,之后才散去。次日轮到李娇儿做东,接着是孟玉楼、潘金莲轮番摆酒,这些都不必细说。转眼到了潘金莲的生辰,潘姥姥和吴大妗子留在府里过节玩耍。

待到初十李瓶儿做东这天,她派丫鬟绣春去后厨请孙雪娥。连着催了两次,孙雪娥嘴上答应着,身子却纹丝不动。孟玉楼冷笑道:“我早就说她不会来,李大姐偏要勉强去请。人家在背后嚼舌根呢:‘你们有钱的主子摆十轮酒宴,倒叫我们这些光脚的伺候驴蹄子’。照她这混账话,咱们倒成了驴蹄子!” 月娘沉着脸道:“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理她做什么?何必自讨没趣!” 于是众人聚在李瓶儿的屋里吃酒,郁大姐弹着月琴唱曲。席间坐着吴大妗子、西门大姐等八位女眷。因西门庆未归,月娘嘱咐玉箫:“待老爷回府后,他若要吃酒,你伺候着便是。”玉箫脆生生地应下。

日头西斜时,西门庆回府,玉箫上前替他更衣。西门庆随口问道:“夫人去哪里了?”

玉箫答道:“都在六娘屋里陪着吴大妗子、潘姥姥喝酒呢。” 西门庆追问:“喝的是什么酒?”玉箫连忙说:“是金华陈酿。” 西门庆忽然想起什么:“去年应二叔送的那坛茉莉花酒还在,开来给她们送去。” 他说着就让玉箫去开酒,自己先尝了一口点头道:“这甜香正合适女眷们。” 他吩咐小玉和玉箫两人抬着酒坛,往前院李瓶儿的住处送去。

此时蕙莲正站在月娘身边倒酒,见玉箫捧着酒坛进来,她眼明手快地上前接应。玉箫趁机朝她使了个眼色,又在她手心轻轻一掐,蕙莲顿时会意。月娘抬眼问道:“谁让你送酒来的?”玉箫垂手回话:“是老爷吩咐的。” 月娘放下酒杯:“老爷回来多久了?” 玉箫答道:“才进家门不久。听说夫人们宴饮,特意叫我把这坛窖藏的茉莉花酒送来助兴。” 月娘思忖片刻吩咐:“你回到后边伺候着,老爷若要吃酒,就在他房里摆桌,现成的下酒菜随时备着。” 玉箫应声退下,穿过月洞门往正房去了。

蕙莲在酒席旁侍立片刻,忽然借口道:“我去后厨沏壶热茶给夫人们解酒。” 月娘顺口嘱咐:“跟你春梅姐姐说,正房梳妆匣里收着六安瓜片,沏那个送来。” 这妇人扭着腰一溜烟转到后宅,远远望见玉箫立在正房廊下,正朝她挤眉弄眼。蕙莲会意,掀开绣帘闪进月娘卧房,果然见到西门庆正靠在太师椅上独酌。她媚笑着扑进男人怀里,两条藕臂缠上脖颈,红唇顺着酒盏抿了口温酒过去。纤手顺着衣襟往下滑,娇声道:“前日给的香茶早用完了,爹再赏些吧。另外还欠着薛婆子三钱花粉钱......” 西门庆捏着她下巴调笑:“钱袋里还有一两多碎银子,你暂且拿去用。” 他说着便要扯她裙带。蕙莲半推半就:“青天白日的,叫人撞见了可不好。” 西门庆咬着她耳垂低语:“今夜就别回下房了,咱们好生快活。” 妇人眼波流转:“后厨堆满了柴火,那里人多手杂,不如还是去五娘的院里,那里是绝好之地。” 二人调笑间,玉箫早把雕花门关得严严实实,自己在廊下把风。

孙雪娥没料到会撞见这场景,她本来是从后院过来,听见屋里传出笑声,还当是玉箫在陪西门庆说笑。可定睛一看,玉箫分明坐在穿堂廊下嗑瓜子,惊得她停住脚步。玉箫怕她闯进屋,赶忙扯谎:“前头六娘正找姑娘呢,您怎么还不过去?” 雪娥冷笑道:“我们这些没福气的,骑着快马也赶不上一趟,哪里配跟着吃十轮酒席啊?我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 话还没说完,屋里西门庆突然咳嗽一声,雪娥慌连忙扭身钻进厨房。

玉箫趁机掀帘子,蕙莲见西下无人,提着裙裾敏捷地闪身溜出。穿过回廊,正要往茶房去时,迎面撞见小玉跑来催:“蕙莲姐,夫人问你怎么取个茶要半日的工夫?” 妇人故作镇定:“茶早备好了,等春梅拿果仁呢。” 不一会儿,小玉捧着漆木托盘,蕙莲提着青瓷茶壶回到前厅。月娘皱眉:“取个茶要这么久吗?” 蕙莲垂首道:“老爷在屋里吃酒,奴婢不敢擅入。等着玉箫姐去取茶叶,我又剥了些果仁。” 众女眷吃完茶,蕙莲斜倚在八仙桌边看着她们掷骰子,故意高声指点:“大娘子若把长么配纯六,可不就是‘天地分’的满堂彩?这定能赢过五娘!” 她转头又对李瓶儿说:“六娘这副骰子倒是成双作对的好兆头。” 她话音未落,玉箫摔了骰盅骂道:“主子们耍钱,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这话说得蕙莲面红耳赤,绞着帕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于是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正是应了那句老话:纵有西江万顷水,难洗此刻满面羞。

天色擦黑时,众女眷还在房中饮酒作乐,忽然见到西门庆一掀门帘闯了进来,他嬉皮笑脸道:“你们好会享福!” 吴大妗子慌忙起身招呼:“姑爷来得正好!” 她说着就要让座。月娘却冷着脸道:“在后院吃你的酒便是,前院都是女眷,你一个大老爷们来凑什么热闹?” 西门庆碰了钉子,转身往潘金莲的屋里走,金莲会意地跟了出来。

西门庆带着三分醉意,搂着金莲耳语:“我的小心肝,和你商量个事儿。今夜我想留蕙莲过夜,可后院没处安置。不如借你这屋子......” 他话未说完,金莲拧着他耳朵啐道:“真不害臊!你俩要折腾,尽管去外头野合,倒想往我房里塞人?就算我答应,春梅那丫头能容得下她吗?不信的话,你现在叫她来问问!”

见西门庆不死心,金莲冷笑道:“实在憋不住的话,就去假山石洞里将就吧。叫丫头给你送被褥,再生个炭盆——省得冻僵你那风流身子。” 西门庆涎着脸道:“好姐姐,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他话音未落,金莲戳着他额头讥讽:“哟,这是要学王祥卧冰求鲤啊?寒冬腊月在石头床上尽孝道呢!”

当夜宴席散后,金莲果然吩咐粗使丫鬟秋菊抱着被褥,提着炭盆,往假山深处的藏春坞雪洞布置。那山洞原来是夏日纳凉的地方,此刻却成了偷情密所。

蕙莲假意送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到内院门口,作势要告退:“奴婢就送到这里了,我该往前头去了。” 月娘摆手道:“自己去歇着吧。” 这妇人目送月娘进了垂花门,又在门廊下张望片刻,见西下无人,提着裙角便往假山石洞奔去。正应了那句老话:何须襄王费心寻,巫山神女自荐枕。

待她摸到花园角门,以为西门庆还未到,便没扣上门栓,只是虚掩着。谁知钻进藏春坞石洞,早就看见西门庆举着烛台等在石床边。洞内阴风刺骨,积灰落满床榻。蕙莲连忙从袖中摸出两支安神香,借着烛火点燃,插在石缝里。虽有炭盆冒着火星,仍冻得首打哆嗦。她快手快脚铺开被褥,又扯过貂皮大氅当被盖。待闩好石门后,两人急不可耐地滚作一团,在洞中翻云覆雨。

这洞中两人正颠鸾倒凤,哪知潘金莲在房中摘了珠翠,披散头发,光着脚摸着黑找了过来。她的绣鞋踏过结霜石径,裙摆被枯枝勾破也浑不在意,鬼魅般闪到藏春坞雕花窗下。但见洞内烛影摇曳,传来蕙莲娇嗔:“在这冰窟窿里偷欢,可要冻死你这老色鬼!回头冻成冰棍儿,还得我拖着你的尸首出去!” 她忽然又浪笑道:“死盯着我这双脚做什么?打量我没鞋面布不成?横竖都比不上那些穿金戴银的,你连双绣鞋都讨不来!”

西门庆着蕙莲的脚笑道:“心肝儿莫急,明天我就给你买各色绸缎做鞋面。原先还不知你这脚比金莲的还纤巧!” 蕙莲娇嗔:“我怎敢同五娘相比?昨天偷试了她的绣鞋,竟能套在我鞋外头。其实脚大脚小不要紧,要紧的是鞋样儿周正......” 窗外的潘金莲听得银牙咬碎,暗骂:“好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我倒要听听你还能吐出什么蛆来!”

又听了半晌,蕙莲忽然问:“你家那位的五娘,被你娶来多久了?是黄花闺女,还是再嫁之身?” 西门庆含糊道:“也是个再嫁的。” 蕙莲嗤笑:“难怪这般老练,我猜也是个露水夫妻!”这话如利刃戳心,金莲气得浑身发软,扶着冰凉的窗棂挪不动步,恨声道:“再容这作妖,咱们姐妹早晚被她踩进泥里!”

当下便要冲进去撕打,转念想到西门庆会偏袒,反让贱人得意;若隐忍不发,又恐他们得寸进尺。思来想去,金莲摸着鬓边银簪计上心来:“且留个把柄,明日才好发落!”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摸到角门,拔下簪子倒插进门闩,将二人反锁在洞中。望着天上冷月,她攥着簪子冷笑回房。正是:一根银簪锁春色,明朝且看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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