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硝烟,掠过废弃的砖窑。
朱景灏蹲在地上,指尖拨弄着几块焦黑的铁片。昨夜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官仓,也烧出了黑虎帮最后的秘密——藏在砖窑下的地下作坊里,竟堆满了未完工的火铳零件,还有半箱硝石、硫磺。
“少爷,这玩意儿还能用吗?”铁柱踢了踢炸裂的铳管,满脸嫌弃。
“能用,但会炸膛。”朱景灏捡起一块扭曲的铁片,眯眼打量,“生铁杂质太多,锻打时没淬透,铳管受热不均,三发必裂。”
春桃抱着一摞账册匆匆走来,低声道:“少爷,黑虎帮的账上记着,这批货是卖给襄阳的,但收货人……是楚王府三公子的门客。”
朱景灏冷笑。
果然,楚王府内部也有人勾结流寇。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铁柱,去把赵铁头找来。”
“现在?”铁柱一愣,“那老倔头不是还在气您炸了他的炉子吗?”
“告诉他——”朱景灏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轻轻一抖,“我这儿有‘佛郎机子母铳’的完整构造图,他若不来,我就烧了。”
铁柱瞪大眼,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半个时辰后,宗祠地下密室里。
赵铁头的独眼死死盯着桌上的图纸,手指颤抖着纸面上的墨线。
“这……这真是子母铳?”他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朝廷工部都没这手艺!”
“澳门佛郎机人造的。”朱景灏淡淡道,“铳管分前后两段,前装子铳,后接母铳,射速比寻常火铳快三倍。”
赵铁头猛地抬头:“你从哪儿搞来的?”
“黑虎帮的‘私货’。”朱景灏敲了敲桌子,“但我需要能用的成品,而不是一炸就碎的破烂。”
赵铁头沉默片刻,突然转身,从墙角拖出一口木箱,掀开后竟是半成品铳管、扳机、药室,排列整齐。
“老夫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他冷哼一声,“但你要的子母铳,得用精铁锻打,淬火三次,费时费力。”
“钱不是问题。”朱景灏从怀中取出一锭隆庆官银,拍在桌上,“我要二十支,月底前交货。”
赵铁头盯着银子,独眼闪烁,最终咬牙:“成!但得加个条件——”
“说。”
“你得给我弄个‘铁模铸弹法’。”老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子受够了手工搓弹丸!”
朱景灏嘴角微扬。
果然,这老匠人识货。
“成交。”
当夜,武昌城外乱葬岗。
朱景灏带着铁柱、阿方索和十二名精锐家丁,悄无声息地摸进一片荒坟。夜枭在枯树上嘶鸣,月光惨白,照出坟堆间几具新鲜尸体——是黑虎帮昨夜被灭口的几个小头目。
“少爷,咱们来这儿干啥?”铁柱压低声音,“总不会真是来盗墓的吧?”
“盗墓?”朱景灏轻笑,“不,是来‘捡漏’的。”
他走到一座新坟前,脚尖点了点松软的泥土:“挖。”
铁柱二话不说,抡起铁锹就刨。
才挖了三尺深,铁锹就“铛”地撞上了硬物——一口铁皮箱!
掀开箱盖,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箱子里整齐码着十二支火绳枪,枪管锃亮,旁边还堆着几包火药和铅弹。
“这是……”铁柱瞪大眼。
“卫所军火。”朱景灏冷笑,“黑虎帮帮主临死前交代,他们每月都会从武昌左卫的军械库里‘漂没’一批火器,埋在这儿,等风声过了再运去襄阳。”
阿方索拿起一支火绳枪,仔细检查后,突然用葡萄牙语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朱景灏问。
“这枪……”阿方索脸色难看,“是西班牙人造的,但刻了大明工部的印!”
朱景灏眯起眼。
果然,连朝廷的军械都被渗透了。
他正要下令搬走箱子,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隐蔽!”
众人迅速散开,伏在坟堆后。
月光下,五骑疾驰而来,为首的汉子腰佩铜牌,赫然是官府差役打扮。
“妈的,黑虎帮的人死绝了?”领头差役骂骂咧咧地跳下马,走到一座坟前,踹了踹土,“说好的今晚交货,人呢?”
另一人低声道:“头儿,听说他们昨晚被一伙人灭了,连窑子都烧了……”
“放屁!”领头差役冷笑,“武昌城里,谁敢动黑虎帮?除非是楚王……”
话音未落,朱景灏打了个手势。
“嗖!嗖!嗖!”
三支弩箭破空而出,瞬间射翻两名差役!
“敌袭!”剩余三人慌忙拔刀,但还没来得及反应,铁柱己带人从坟后扑出,刀光一闪,两颗人头滚落在地!
最后一人吓得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好汉饶命!我、我只是个跑腿的!”
朱景灏缓步走近,燧发匕首抵在他咽喉上:“谁派你们来的?”
差役哆嗦着:“是、是巡检司的刘大人!他说黑虎帮的货不能断,今晚必须运去江夏码头……”
“运给谁?”
“不、不知道啊!只听说是‘八大王’的人……”
朱景灏眼神一冷。
张献忠。
他收起匕首,淡淡道:“铁柱,绑了,带回去审。”
差役刚松了口气,下一秒,阿方索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人当场昏死过去。
“少爷,现在怎么办?”铁柱问。
朱景灏望向江夏方向,夜色中,隐约可见江面渔火。
“先回作坊。”他冷声道,“今晚——我们试枪。”
宗祠地下,火光通明。
赵铁头将最后一根铳管淬火完毕,擦了把汗:“成了!”
桌上整齐排列着五支子母铳,黝黑的铳管泛着冷光,药室严丝合缝,扳机灵活。
朱景灏拿起一支,填药、装弹、扣动扳机——
“砰!”
二十步外的木靶应声炸裂!
“好!”铁柱兴奋地挥拳。
但下一秒,“咔嚓”一声,铳管裂开一道细缝!
“操!”赵铁头骂了一声,“还是不行!”
朱景灏却笑了:“不,己经很好了。”
他放下火铳,看向众人:“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火器。”
“但还不够。”
他走到墙边,掀开一块黑布,露出一个木架,架上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缠着油布。
“这是……”铁柱好奇。
“火药罐。”朱景灏淡淡道,“改良过的,掺了铁砂和碎瓷,爆炸后能覆盖三丈范围。”
阿方索瞪大眼:“你连这个都会造?”
“实验室里玩过更狠的。”朱景灏轻描淡写,“但现在,我们得先解决一个问题——”
他看向赵铁头:“铳管强度不够,是因为铁质太差。武昌附近,哪儿有上好的铁矿?”
赵铁头沉吟片刻,突然咧嘴一笑:“有倒是有,但……得抢。”
“哦?”
“江夏县的黑虎山,有个私矿,是楚王府三公子偷偷开的,专炼精铁,卖给流寇。”
朱景灏笑了。
“那还等什么?”
他抓起一把火药罐,丢给铁柱。
“今晚——我们去‘借’点铁。”
黎明时分,黑虎山矿场火光冲天。
朱景灏站在山巅,冷眼看着山下混乱的人群。矿场的守卫被火药罐炸得七零八落,矿工西散奔逃,而铁柱正带人砸开库房,将成箱的精铁锭搬上马车。
“少爷,咱们是不是玩太大了?”春桃有些担忧,“楚王府若查过来……”
“他们没空。”朱景灏淡淡道,“今早,武昌知府就会收到消息——黑虎山矿场被张献忠的人劫了。”
春桃一愣,随即恍然:“您要嫁祸给流寇?”
“不止。”朱景灏望向武昌城方向,晨曦微光中,城墙轮廓渐显。
“接下来,该轮到楚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