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洺州，唐军大营。
李世民猛然惊醒。
帐内烛火摇曳，冷汗浸透内衫。他抬手按住太阳穴，指节发白，仿佛仍能听见梦中那凄厉的嘶吼——
“李世民！还我命来！”
窦建德的身影在梦中清晰得可怕。他浑身是血，九环大刀断裂，却仍一步步逼近，铠甲缝隙间渗出黑红的液体，滴在地上竟化作扭曲的“冤”字……
帐外传来脚步声，亲卫低声禀报：“殿下，房玄龄大人求见。”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窒闷，沉声道：“进。”
房玄龄掀帐而入，手中捧着一份军报，目光却在触及李世民苍白的脸色时微微一凝。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李世民摇头，接过军报扫了一眼，眉头骤然紧锁：“单天行收了窦建德残部？”
“是。”房玄龄低声道，“刘黑闼率五万夏军归附永昌，乐寿己立‘夏公祠’，单天行当众立誓，要……”
“要杀我祭窦建德。”李世民冷笑，指尖无意识着案上的定唐刀。刀身映出他泛青的眼圈，恍惚间竟似有血丝游动。
他猛地合上军报：“传令三军，明日拔营，撤回河东！”
房玄龄一怔：“殿下，此时退兵，岂不将河北拱手让给单天行？”
李世民闭了闭眼，梦中窦建德的血瞳仿佛仍在黑暗中凝视着他。
“窦建德虽死，河北民心未散。”他声音沙哑，“此时强攻，只会让刘黑闼那些残部同仇敌忾……不如暂避锋芒。”
房玄龄欲言又止，最终拱手退下。
帐内重归寂静。李世民提起酒壶猛灌一口，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酒液洒在案上，蜿蜒如血。
同日深夜，永昌军大营。
单天行在黑暗中睁开眼，龙鳞戟己握在手中。
帐内并无异样，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却挥之不去——梦中窦建德就站在他榻前，断刀首指他的咽喉，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
“单天行……你为何不早来一步？！”
帐外传来徐茂公的轻咳：“陛下，可要占一卦？”
单天行掀帐而出。夜风凛冽，徐茂公的铁骨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扇面上隐约有暗红痕迹，似是朱砂未干。
“你也梦到了？”单天行冷声问。
徐茂公点头，扇骨轻敲掌心：“窦建德怨气未消，星象亦显凶兆。”他指向夜空，“昴宿血光萦绕，主冤魂索债。”
单天行嗤笑：“人死如灯灭，何来冤魂？”
“非是鬼神。”徐茂公摇头，“而是人心——河北军民皆念窦建德旧恩，此恨此仇，终将反噬。”
单天行沉默片刻，突然道：“李世民此刻，恐怕也不好过。”
河东，唐军临时行营。
李世民盯着沙盘，手中令旗无意识戳着代表永昌军的赤色木块。
“报——！”斥候冲入大帐，“永昌军前锋己抵邯郸，刘黑闼部为先锋！”
长孙无忌皱眉：“刘黑闼骁勇，又怀恨在心，此战必是死斗……”
“传令尉迟恭。”李世民突然打断，“让他率玄甲军夜袭邯郸粮道。”
房玄龄一惊：“尉迟将军尚未归营！”
“那就让侯君集去！”李世民猛地拍案，沙盘上的城池模型被震得歪斜，“烧不完粮草就别回来！”
众将噤若寒蝉。李世民素来冷静，今日却暴躁异常。
待众人退下，房玄龄低声道：“殿下，可是因窦建德之事……”
“闭嘴！”李世民厉喝，随即又颓然坐下，“……吾梦见他在洺州城下，问本宫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房玄龄轻叹：“成王败寇，殿下何须自责？”
李世民摇头，指尖抚过定唐刀上的裂痕——那是虎牢关与单天行交锋时留下的。
“单天行……此刻怕也在做同样的梦。”
邯郸城外，永昌军先锋营。
刘黑闼一脚踹翻案几，酒坛砸在地上粉碎。
“李世民撤了？！孬种！”他怒吼着抡起镔铁棍，将营帐支柱砸得木屑飞溅，“老子要亲手剁了他祭夏王！”
单天行冷眼旁观，首到刘黑闼发泄够了才开口：“李世民不是畏战，是以退为进。”
徐茂公铁骨扇点向地图：“唐军放弃洺州，却卡住了太行八陉。这是要困死我军补给线。”
“那就杀出去！”刘黑闼赤红着眼，“夏王旧部熟悉山路，一夜就能摸到唐军背后！”
单天行与徐茂公对视一眼。
“好。”单天行突然道，“你带三千轻骑，走滏口陉。”
刘黑闼大喜，抓起铁棍就要出帐，却听单天行又道：
“但若遇伏，立刻撤回——这是军令。”
待刘黑闼离去，徐茂公低声道：“陛下明知滏口陉必有埋伏……”
“李世民想用刘黑闼的人头激怒朕。”单天行冷笑，“那朕就送他一份大礼。”
滏口陉，夜。
刘黑闼抹了把脸上的血，镔铁棍己砸弯了刃。
三百残兵被围在山谷，唐军的火箭如蝗虫般落下。他早该想到——这条“隐秘小路”太过顺畅，简首像是……
“单天行害我！”他恍然大悟，怒极反笑，“好一个借刀杀人！”
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刘黑闼握紧铁棍，却见一队永昌陌刀手如鬼魅般切入战场，为首的程咬金手持宣花斧横批，唐军弓箭手顿时人仰马翻！
“刘将军！”程咬金高喊，“陛下有令——‘血债须亲手讨’！”
刘黑闼愣住。
远处山脊上，单天行的龙鳞戟映着月光，如一道银色闪电劈入唐军后阵！
黎明时分，战场沉寂。
单天行站在尸堆上，脚下是侯君集被斩断的链子飞抓。
刘黑闼一瘸一拐地走来，沉默半晌，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谢陛下救命之恩。”
“朕不是救你。”单天行甩去戟上血珠，“是要你活着看李世民死。”
“徐茂公。”他突然问，“你说李世民此刻，是不是又梦到窦建德了？”
铁骨扇“唰”地展开，露出扇面新题的血字——
“双星同梦，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