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寿城外三十里,五万夏军残部集结于荒废的盐场。
昔日窦建德麾下雄师,如今只剩满目疮痍。战马瘦骨嶙峋,甲胄破损,许多士卒身上还带着洺州之战的箭伤,草草包扎的布条渗着暗红。人群中央,刘黑闼拄着镔铁棍,单膝跪地,面前摆着一柄断刀——窦建德的九环大刀残刃。
“单陛下。”刘黑闼嗓音沙哑,额头抵在刀柄上,“夏王临终前,可曾……留下话?”
单天行站在盐场高台,寒风卷起他的猩红战袍。他缓缓走下,伸手按住刘黑闼的肩膀。
“他说——”单天行声音低沉,“河北儿郎,不能白白送死。”
刘黑闼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虎目含泪。
西周夏军士卒纷纷跪下,铁甲碰撞声如闷雷。有人低声啜泣,有人以拳捶地,更多人死死攥着武器,指节发白。
单天行环视众人,缓缓道:“窦建德己死,但河北仍在。你们是想跪着活,还是站着死?”
刘黑闼沉默片刻,突然起身,镔铁棍重重砸进盐碱地。
“夏王待我等如手足,如今他死在李世民手里——”他咬牙,声音如刀刮铁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五万夏军齐声怒吼:“报仇!报仇!”
单天行抬手,声浪骤停。
“想报仇,就得先活着。”他冷声道,“归顺永昌,朕给你们两条路——”
“第一条,解甲归田,领永昌户籍,分田耕种。”
“第二条,入永昌军,持陌刀,随朕杀敌!”
刘黑闼冷笑:“单陛下,我等若是贪生怕死之辈,早降了李世民!”
单天行点头,转身走向盐场中央的土台,拔出龙鳞戟,重重插进地面。
“好!那今日起,五万夏军并入永昌,仍由你刘黑闼统领!”
他拔出腰间佩刀,割破手掌,鲜血滴在窦建德的断刀上。
“朕在此立誓——必诛李世民,以祭窦建德之灵!”
刘黑闼虎目通红,猛地单膝跪地,双手捧起断刀:“愿随陛下,不死不休!”
五万夏军齐刷刷跪下,铁甲铮鸣,如怒涛拍岸。
三日后,乐寿城北,一座新祠落成。
单天行亲自题匾——“夏公祠”。
祠内无金玉装饰,只有窦建德生前惯用的几件旧物:一柄断刀、一件褪色的红麻绳战袍、一只粗陶碗。祠前立碑,刻着阵亡将士姓名,密密麻麻,望之如蚁。
刘黑闼站在碑前,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包盐,洒在碑基上。
“夏王贩盐起家,最恨官盐盘剥。”他低声道,“今日以盐祭他,愿他魂归故土。”
单天行点头,取出一坛烈酒,倾洒于地。
“待朕斩下李世民头颅,再来祭你。”
当夜,永昌军帐内,徐茂公铁骨扇轻敲案几,眉头紧锁。
“刘黑闼可用,但不可尽信。”他低声道,“此人桀骜,昔日连窦建德都未必能完全驾驭。”
单天行擦拭龙鳞戟,淡淡道:“猛虎需用铁笼,但笼子不能太紧。”
正说着,帐外传来喧哗。
程咬金大步闯入。
“刘黑闼的人闹事!”他怒道,“几个夏军旧部和咱们的兵打起来了!”
单天行冷笑:“为何?”
“为了一袋粮!”程咬金咬牙,“夏军嫌永昌军粮配额少,动手抢了辎重营!”
单天行猛地起身,龙鳞戟一提:“走!”
辎重营外,两拨人马剑拔弩张。
永昌军陌刀队己列阵,刀锋森冷,而对面的夏军残部则持长矛怒目而视。地上躺着几个受伤的士卒,血染黄土。
刘黑闼站在中间,脸色阴沉,镔铁棍横握,显然也在强压怒火。
单天行大步走来,全场肃然。
“谁先动的手?”他冷声问。
一名永昌军校尉抱拳:“陛下,夏军的人强抢军粮,还打伤了我们三个兄弟!”
对面的夏军士卒怒吼:“放屁!你们克扣粮饷,老子们卖命打仗,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单天行目光转向刘黑闼:“你怎么说?”
刘黑闼沉默片刻,终于开口:“粮,确实不够。”
单天行点头,突然厉喝:“程咬金!”
“在!”
“按永昌军律,战时抢粮者,何罪?”
“斩!”
夏军士卒瞬间哗然,有人拔刀,有人后退,场面几乎失控。
刘黑闼猛地抬手,喝住众人,死死盯着单天行:“陛下真要杀我的人?”
单天行面无表情:“军法如山。”
刘黑闼咬牙,突然转身,镔铁棍狠狠砸在那名抢粮的夏军士卒膝上!
“咔嚓!”骨碎声清晰可闻。
那人惨叫着跪倒,刘黑闼一脚将他踹到单天行面前。
“人,我罚了。”他声音嘶哑,“但粮,陛下也得给个说法!”
单天行盯着他,缓缓开口:“粮不够,是因有人中饱私囊。”
他猛地挥手,亲兵押上来一个肥头大耳的永昌军粮官。
“此人私吞军粮三百石,按律——腰斩!”
刀光一闪,血溅五步。
全场死寂。
单天行冷声道:“从今日起,夏军与永昌军同粮同饷,再有克扣者,斩!再有抢粮者,斩!”
刘黑闼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谢陛下!”
五万夏军齐声怒吼:“愿效死力!”
夜风呼啸,卷起盐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