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仿佛被注入最后的冰海能量,疯狂震颤了一下!信息流在齿轮内部复杂的凹槽与冰冷磁轨内被强行译码、重组!
一行冰冷、方正、如同手术刀刻录的铅灰色信息字体!
粗暴地!
强行投影在他绿火燃烧的视网膜视界中央!
“[人体冷冻舱 07号 实验体 — 生命体征终止 状态:待启动]”
字迹清晰,凝固,如同终审判决。
嗡鸣!
笔尖射出的炽白光束骤然熄灭!
腰腹齿轮传来一声如同枯木断裂的哀鸣!
视界中那燃烧的绿火,和投射的铅灰色字迹,如同断电的荧屏,疯狂闪烁一下,旋即——
彻底!
熄灭!
唯有地窖深处!
九十八具冰冷僵立的蜡像胸口!
那九十八道被激活、显现过诡异幽蓝二维码的深紫色晶片!
同时爆发出最后一点——
幽微!
冰冷的!
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窥视之眼的——
暗绿光芒!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连同最后一点痛觉也溺毙在无光的海底。李慕云像一片沉入永冻层冰川隙罅的落叶,冰冷的地窖寒气渗透了他每一寸浸透血迹的衣物,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仅存的那点微温。每一次试图吸入的喘息,都像在肺叶里塞满了冰渣和碎玻璃,带起一串黏腻血腥的呛咳。腰腹深处,那枚曾经搏动过的精铁齿轮彻底沉寂了,化为一块冰冷的、沉入死肉内部的矿石,比周遭的蜡像群更接近永恒的死亡。
意识不是漂浮,是沉坠。坠向无底的冰渊。地窖里那九十八具诡谲蜡像胸口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幽绿光点熄灭后,留下的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黏稠的、仿佛能听见寂静尖叫的虚无。
也许己经死了?
指尖触到一点冰冷的尖锐。
极微弱的感觉,如同墨池深处偶然撞到的一根针。触感坚硬、圆润、稳定地冰冷。它就横在胸前粘稠的血与蜡屑泥泞中,被一枚碎裂的蜡像手指半压着。玉簪。那支从第一幅小像飞鱼服青年手中流淌出的五瓣莲花簪。它在琉璃灯碎裂后、画像散落前就被无意识地紧紧抓在掌中了?亦或是跌落地窖混乱中触碰到的?
死亡的麻木里,这点冰冷的突兀触感猛地刺穿了意识的沉淤。
仅仅是指腹下意识地过那支玉簪簪头的莲花花瓣——
嗡!
一声来自大脑核心的、无声的爆鸣!
那不是声音!是纯粹的能量海啸!如同宇宙胎膜被蛮力撕开!一股超越生理极限的、绝对无法抗拒的洪流!以那枚冰冷的玉簪为原点,顺着他的指尖、手臂、脊椎!狂暴轰入!瞬间淹没了他行将熄灭的整个意识海洋!
视觉!听觉!思维!时间感!空间感!一切属于“李慕云”的存在坐标!
在这个瞬间!
如同脆弱的玻璃!
被这股洪流——
彻底撞碎!
不时眼前浮现影像。是他被狠狠地、粗暴地扔进了影像之中!
视线剧烈摇晃!天旋地转!
一片……死寂的大殿?
紫檀雕梁的飞檐下,空旷得能听见尘埃凝结的声音。刺鼻的香料焚烧后的残烬味混杂着一种陈年纸张和……某种巨大轴承的冰冷机械油气息。视线低垂。
他看到自己穿的不是破烂染血的冲锋衣!是……那身熟悉的、质感挺括的黑色中山装!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幅卷轴。卷轴泛着古黄陈旧的纸色,微微散开一角——
露出的!
赫然是跪在明代云雷纹地砖上、身着飞鱼服、献上玉簪的……青年李慕云的画像!笔触细腻,衣袂似在风中飘动,脸上那份惶恐与某种献祭般的虔诚被描绘得入木三分!
画卷尽头!
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抬!
一张巨大的……西洋镜!
阔达数尺的玻璃镜框,镶嵌着繁复鎏金的洛可可风格花纹,镜面光洁如冻结的水银。
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短发一丝不苟,面容因某种巨大压力而紧绷,正是那张民国合影中的脸!
更清晰的是!镜中映照出的他身后!
一把雕工繁复厚重、带着武周时期特有龙蟒纹饰的巨大紫檀御座!椅上端坐的身影——
武则天!
不!那己经无法用一代女帝的威仪来形容!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干枯!
曾经母仪天下的华冠下,原本盘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彻底散乱、枯槁!如同一捧冬日被野火燎过的衰草!大团大团灰败的白发夹杂着极少的黑色残缕,不受控制地披垂下来,覆盖着大半张被褶皱彻底侵蚀的脸!那些纵横交错的皱纹深如刀刻斧斫,流淌着衰朽的黑色河流!她身上那件团凤玄黑宽袍,此刻也只像一张沉甸甸盖在枯骨架上的裹尸布!
那双眼睛!浑浊的瞳孔如同两粒被岁月磨穿的石子,几乎嵌在紫黑色的眼窝深处,却死死钉在镜中“李慕云”手中的青年画像上!
那双枯树枝般的手!一只死死地抓着御座扶手上雕出的龙首,指甲深陷,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恐怖的青白!另一只手!正在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颤抖!朝着镜子里的画像!朝着镜中“李慕云”的方向!痉挛着伸出!
仿佛想抓住什么!又更像某种失控的哀鸣!
那衰老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张着,喉咙里滚动着破风箱般“嗬…嗬…”的嘶哑气流!
就在这强烈的衰老与崩坏画面占据视界的刹那!
镜子边缘反射出的、御座后方那片本应是殿宇梁柱的黑暗区域!
在镜面的深部!骤然爆发出另一种完全超越时空的……
奇诡光芒!
不是烛火!不是电光!
是冰冷到极致的、带着深邃幽蓝几何纹路的、巨大到塞满镜框深处空间的!
环形结构!
精密的金属环体层层嵌套,构成令人目眩的无限圆环序列!每一层环都在以超越肉眼分辨极限的速度逆向旋转!环与环之间激荡着幽蓝与苍白的致命电弧!巨大的机械构造散发着绝对的几何美感与吞噬一切的时空威压!
它无声地矗立在大殿的绝对阴影里!如同一尊供奉时间本身的冰冷神祇!镜面如同水面波纹般,在映照它庞大身躯的局部时,产生着细微扭曲的涟漪感!幽蓝色的光纹映在武曌那张衰朽恐怖的面孔上,投射在御座背后的织金帐幔上,将整个大殿化为光怪陆离的时间坟场!
一个在千年之前,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时间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