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莲心引发的绝对强光并未摧毁李慕云的躯体,却将他的灵魂彻底灼成了空洞的风洞。残存的意识像碎纸片在飓风中打转,每一次碰撞都粘附着无尽的“长生源种”放射性灼痛、玉簪烙印的皮焦骨裂、父亲棺内冰冷的“实验品”指控,以及明堂之巅武曌那赤身张臂撕裂苍穹的血旗幻象。不是活着,是遗骸被无形的因果丝线强行牵扯,还在废墟中抽搐。
呼哧!呼哧!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和远处幽冥绿光透入的、若有若无的硫磺铁锈味,仿佛这洛阳城正从大地深处开始腐朽。右手仅剩的本能,紧攥着那份裹在防水油布里的、沉重如墓碑的——《五年计划:武曌卷》羊皮卷。
“陛下……这次……你杀……不动了……” 嘶哑的、如同砂轮磨过喉骨的声音从血沫堆积的喉咙深处挤出,混在窗外暴雨前兆的呼啸狂风中,微弱得可怜。左手臂从手背蔓延至手肘的焦黑碳化伤处还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皮肉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微蓝火。那莲花玉簪插在鬓边,簪首的五瓣莲心黯淡无光,却似有血液流尽后的冰冷温润,带着一种事后的、嘲弄般的粘稠感。
油灯灯苗早己熄灭。密室唯一的照明是通风口外那片将世界染成翡翠尸骸之色的诡异天光。李慕云拖着几乎只剩下神经本能的残躯,缓慢地、一寸寸地挪向密室角落那只冰冷的三足青铜火盆。火盆边缘爬满了厚厚的苔藓和金属氧化后的青绿铜锈。里面残留着一层早己冷却凝结的、不知隔了多少岁月的陈年炭灰。炭灰表层,在惨绿天光的映衬下,浮着一层薄薄的、若有若无的、几乎不可见的冰霜寒晶。
当啷!
火石敲击的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火星溅落在铺着霜的冷灰上,发出刺啦一声极其微弱的轻响,一缕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挣扎着冒了一下,随即熄灭。
轰隆隆!
窗外,酝酿己久的天罚终于降临。不是雨声,是亿万斤浑浊的泥浆与冰冷的山洪裹挟着断木残瓦、甚至隐约可辨的砖石、朽骨组成的毁灭洪流。如同灭世巨兽的呕吐物!轰鸣着,自城外山脉崩塌的方向。狠狠冲撞而来,撞在洛阳坚厚的城墙上,发出沉闷的、如同捶打朽革的砰!砰!砰!巨响!
整个密室剧烈摇晃,墙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无数积尘簌簌落下,砸在冰冷的地面。
“嘶!”
李慕云喉咙里再次挤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腰椎那处被“佛面噬骨刃”嵌入的旧伤,在整座城池被巨力撞击的共振中,如同被高压电再次贯入。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攥着羊皮卷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惨白。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将紧攥的羊皮卷包裹整个塞进冰冷的火盆,连同那块同样冰冷的防水油布。羊皮卷古朴粗糙的边缘蹭过铺着冰霜的炭灰表面,发出沙哑的摩擦声。油布塞进去的瞬间,一股陈腐的土腥和经年的油脂怪味扑面而来。
火石再次敲击,力道更大,更狠。
火星终于倔强地沾附到一块干裂的苔藓碎屑上。一点针尖大小的、跃动着狂躁意志的红光在黑暗和冰霜中顽强地亮起。
咻!
火光如同饥饿的毒蛇,瞬间卷上那冰冷的油布,油脂是上好的引燃物,刺目的火焰猛地向上蹿起,带着贪婪的呼啸,金红色的火舌带着吱吱的油脂爆裂声,舔舐着那片古老厚重的羊皮卷,温顺包裹的油布顷刻间化为蜷缩、变黑、跳跃着橙边黑蝶的灰烬。
极高温的火焰瞬间加热了冰冷的羊皮卷表面。那深褐色、布满岁月裂纹的坚韧皮面发出一阵急促的“呲啦!”爆响。无数细小的水汽混合着羊皮特有的焦糊腥膻味喷溅而出,羊皮卷边缘迅速翻卷,焦黑,如同被无形的手急速撕毁的书页,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贪婪地沿着卷轴两侧向中心吞噬,仿佛这卷记载着武曌天命轨迹的“预言”,本身便是某种点燃就会自毁的禁忌之物。
炽烈的光芒扭曲了空气,将李慕云布满汗渍血污和狰狞焦黑伤口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地狱归来的厉鬼。他看着那火焰吞噬“武曌”二字的最后笔画,那双早己被痛苦和疯狂烧干的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李慕云”的迷茫和恐惧,终于化为绝对的、冰封的死寂。
就在羊皮卷最后的部分——那方暗金色的“深蓝摇篮”棱形徽记所在的核心区域——即将被火焰彻底舔舐、吞噬的刹那!
异变陡生!
“滋滋滋滋!”
一阵极其古怪、仿佛高压电流穿过潮湿金属时泄露的尖锐噪音,猛地从火盆中心爆发出来,声音刺耳到足以穿透厚厚的墙壁。
那方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暗金徽记区域,骤然爆发出一种无法描述的惨白强光,如同被禁锢了亿万年的太阳核心在方寸之地炸裂。光芒之中,并非纯粹的亮白,而是有无数的、细密到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微不可查的黑色点和空白线疯狂地翻滚、旋转。
强光只持续了不到半息!
紧接着!
嗤——!
仿佛漏尽了最后一口蒸汽!火焰猛地一暗!那羊皮卷最后的核心部分彻底化为灰烬!
然而,就在那层尚有余温、微微闪耀着红光、由羊皮卷所有残骸熔炼而成的灰烬上方!
一片薄到透明!几乎没有任何重量!边长约莫一尺的完整正方形灰烬之幕!
如同被无形的模板精确切割!
悬停在火焰残余的热浪上微微起伏!
更惊人的是这灰烬之幕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