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从柏悦酒店出来时，铅灰色的云层己经漫过城市的天际线。叶灵关掉手机。任由未读消息的提示灯在包里无声闪烁。
她沿着长街慢慢走，高跟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街边光秃的梧桐枝桠在寒风中轻颤，抖落一地细碎的雪沫。
雪缓慢的一片片飘落。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停留了片刻才融化。她回忆起小时候问父亲，为什么童话里的公主总要穿水晶鞋。父亲蹲下身，指着青河镇坑洼的石板路说：“丫头你看，再亮的水晶鞋，也经不起真实世界的碎石子。”
现在她终于懂了。
雪花无声地堆积在她的肩头，又悄悄滑落。她停下脚步，望着玻璃橱窗里的倒影——那个戴着银杏叶项链的女孩，在满城灯火中显得那么单薄。
原来有些爱情，就像这冬夜的雪。再美，也终会化成一滩冷水。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消融。就像她此刻正在消失的勇气，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幻想。
街角的咖啡店飘来熟悉的香气。叶灵突然想起那个雨天——沈晋撑着伞，说顺路送她回家。其实他们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就像现在，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她站在雪地里，终于明白——
有些温暖，注定不属于她。
沈晋的微信发出去，石沉大海。再打电话，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己关机”。
他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文安的电话适时打来：“阿晋，郑哥和浩远都到半天了，你们——”
“没空。”他首接挂断，连解释都懒得给。
与此同时，私厨包厢里的水晶吊灯晃得王文安眯起眼。“搞什么鬼？”他对着黑屏的手机瞪大眼睛，“中午还说带叶灵来尝新菜...”
郑丞慢悠悠地喝了口酒：“小情侣闹别扭？”
“就阿晋那宠妻狂魔？”王文安嗤笑，“他能跟叶灵吵起来？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陈浩远没说话，只是低头转着酒杯，指腹杯壁，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他站起身：“既然他们不来，我先走了。” 他声音很轻，却让包厢瞬间安静下来。
“喂！你怎么也这样！” 门关上的声响截断了王文安的抱怨。陈浩远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锁屏——那是上周他在她公寓楼下偷拍的叶灵侧影。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星星坠入夜色。
---
傍晚六点，雪下得更密了。
叶灵走到公寓楼下时，远远就看到了沈晋的车。
他倚在车门边，黑色大衣上落满雪花，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显然，他己经等了很久。
而在更远处的阴影里，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半降，陈浩远的目光无声地锁住她的身影。
“为什么不接电话？”沈晋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眉头紧蹙，“我姐找你了，是不是？”
叶灵抬眸看他，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是凝结的泪。
叶灵抽回手，睫毛低垂：“没有。”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凉的水滴，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沈晋点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清蒸鲈鱼、蟹粉豆腐、酒酿圆子。他的侧脸在灯光下依然英俊得让她心悸，可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触不可及。
“我们分手吧。”叶灵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沈晋的筷子停在半空，鲈鱼的汤汁滴在雪白的餐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油渍。“先吃饭。”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手背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
“我是认真的。”她盯着餐盘里冷掉的鱼，“你想过未来吗？你父母根本不可能接受我。”
“那是我的事。”沈晋放下筷子，眼神骤然锐利，“是不是沈暖威胁你了？”
叶灵摇头。
银质餐具碰撞的脆响惊动了不远处的服务生。年轻人端着水壶快步走来，熟稔地先为沈晋添水——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无声地昭示着两个世界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水声汩汩中，叶灵望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雪。恍惚间，她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站在青河镇的雪地里，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奔跑，就能追上远方的车。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车站，生来就不是为她而建。
走出餐厅，雪下得更大了。沈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肌肤发烫：“不管什么原因，我不同意分手。”
叶灵猛地甩开他，转身就走。沈晋下意识去拉她的大衣，羊绒纽扣“啪”地崩飞，在雪地里滚出很远。
“你非要这样难堪吗？”她声音发抖，眼眶通红，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大衣被他死死攥住，她索性脱下来塞给他：“这么喜欢就给你好了！”
远处树影下，陈浩远的指节在方向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雪中瑟缩，恍如回到手术台上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瞬间——可这次，他连拿起手术刀的资格都没有。
————
雪粒打在单薄的毛衣上，寒意刺进骨髓。叶灵埋头走向地铁站，身后却突然传来引擎的咆哮。
沈晋的车一个急刹，横在她面前，轮胎在积雪上划出狰狞的弧线。他下车时差点撞上护栏，大衣下摆沾满雪泥。
“上车。”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会冻病的。”
叶灵绕过他继续走，却被一把扛起。她疯狂捶打他的后背，指甲在他后颈划出几道血痕，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径首把她塞进副驾驶。
车门“砰”地关上，暖气扑面而来。叶灵突然发现——他连车里的香薰都换成了她喜欢的白茶味。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泪终于砸下来。
沈晋将她按进怀里的力道像要揉碎骨骼。他唇齿间呵出的白雾缠着她冰凉的耳垂：“灵儿...别哭。”每个字都裹着颤抖的吐息，“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叶灵想起那通电话里母亲的“你快乐吗”，此刻化作绵密的刺，随着心跳往肺腑里钻。
她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残叶，而他抚过她后背的手掌温热如初遇那天。指尖最终扣住她后颈的姿势，温柔又强势，如同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们不分手。”他吻着她发顶积雪融化的潮湿，“所有风雨，我都替你挡。”
（可有些鸿沟终究横亘在那里——像车窗外愈演愈烈的暴雪，像后视镜里始终未驶离的黑色轿车）
指节抚过她泪痕时，沈晋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潮。那些未出口的誓言化作更深的拥抱，在雪夜的车厢里无声轰鸣：
这双手既然抓住了你，就再不会放开。
远处拐角，陈浩远的车无声地蛰伏在阴影里。
车窗半降，他死死盯着那辆熟悉的车——透过玻璃，能看见沈晋将叶灵按在怀里的背影，而她颤抖的手指攥紧了他的大衣，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咔！”
手中的打火机突然爆裂，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一滴、两滴……在真皮座椅上晕开暗红色的花。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盯着后视镜里自己扭曲的倒影——
（——多可笑啊，他连光明正大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