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昨日晚膳席间,林月也问她,何时写新本子。
眼下正值用钱之际,又无其他事所扰,恰是最好的时机。
这回,她即将染指的是——《梁祝》。
而就在附近的东一厢房里。
林清月指尖银针翻飞,素绢上并蒂莲渐显雏形。
他垂眸数着针脚,速度越发快起来。
这几个绣品得赶在今日收市前完工,好送去绣庄换钱。
其他几人,更是半个都不在家中。
颜泽早早地捧着一摞字画拿去画铺换钱。
他字迹端秀、画功精湛,出手便是大家水准,那画铺老板瞅上一眼便心中有数,嘴上却仍是挑刺儿。
颜泽没有经验,不会讨价还价,价钱就任人压着,还是叶云迟过来同那铺子老板议了半天,才多得了三两银钱。
此时他脸上一扫阴霾,乐得跟个小孩似的,“多谢云迟!”
随后颜泽便在城东集市支起一个小摊子,给人代笔写书信。
不远处,林清洛和护院小陈在早市上卖起了烙饼。他系着粗布围裙,手法利落地翻着饼,金黄面皮“滋滋”作响,飘出焦香。
护院小陈正把刚出锅的胡麻饼码成塔。
旁边十步远,叶云迟支起“冰镇梅子饮”的幌子,拎着个冒寒气的木桶,正往酸梅汤里咔咔砸冰。
碎冰碴溅起,在他脸上留下冰凉的触感。
见过的郎君皆是惊叹。
尤其是林清洛,眼睛都睁圆了。
天知道他一大早从哪儿弄来的冰。
玉安城较为繁华,南来北往的人多,民风也就更开放。
男子经商也不算稀奇,街上男子比清河镇多多了。
但在外头仍有诸多不便,终归还是要小心,让有些拳脚的小陈跟着,几人又离得近,也就稳妥一些。
而街市另一头,杂耍的,唱猴戏的,画糖画的……热闹喧天。
花云抱琴穿行其中,环顾一圈后寻了一处空地。
陌羽听闻他要去街市弹琴卖艺。
终归还是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你跟来做什么?我一人也无碍。”
“……”
“还是说…陌公子瞧不上街头卖艺的?其他生意能做,琴艺却卖不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玄衣少年忽然舌头打结。
他出身敏感,若是再抛头露面,弹奏取乐之乐……
怕对他不好。也容易遇到危险之事。
花云不再多言,很快摆好了琴。
他素纱半掩,轻拨琴弦。
一阵泠泠琴音穿透喧嚣。
《霓裳》的曲调渐起,如春水破堤,倾泻而出。
商角徵羽化作流云漫过人群。
整条街的嘈杂仿佛都被无形的手给抹去了。
杂耍的钢刀悬在半空,耍猴人的铜锣僵在唇边,糖画师傅扯出的糖丝也忘了成型,就连对面茶楼上的歌姬都推开窗来瞧,金钗斜坠也顾不得扶。
不消片刻,人群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许多穿绸裹缎的富家女也在其中。
陌羽执剑抱臂,禁止人群凑得过近。
早年间京城盛传。
花云公子,一曲霓裳,万人空巷。
今日玉安城的市井,倒比当年选魁更热闹三分。
一曲毕,喝彩声浪如潮。
陌羽端着铜锣,走了一圈。
碎银铜板,收得满满当当。
掉到地上的,也够他一阵好捡。
花云起身朝人群福了一礼,
“点一曲,二两银。”
话音未落,驻足的富家女们己争先恐后地递上银钱。
广袖垂落,琴音再起。
如珠落盘,清越动人。
除了痴醉的赞叹,偶有出言不逊者,也被陌羽的冷眼和剑光震慑住了。
到了后来,人越发往前挤来。
他索性拔剑出鞘,随琴音合舞。
剑光如雪,潇洒肆意。
招式漂亮,身段俊逸。
两人的面纱,时不时随着风动飘起。
众人窥到一角,己是惊艳不己。
剑舞在变幻的琴音中完成了浑然天成的和鸣。
对现场围观的百姓来说,简首是视觉与听觉的双重盛宴。
铜板碎银,洒了遍地。
可就在如雷的喝彩声中,变故陡生。
苏瑶大摇大摆,排众而来。
人群自动避退两边。
她在茶楼上瞧了好半天,与手下几人都觉得……
他们很像沈凌萱的其中两个夫室。
“啧啧啧,才两日不见,怎么成这般境地了?”
见两人没反驳,八成是了。
“跟着沈凌萱那个穷酸妻主有什么出息呢?”苏瑶步摇轻晃,嗤笑一声,“她都落魄到让小郎君们当街卖艺了?”
她欺身凑近,顺手扯了陌羽的面纱。
“你!……”
“她若是真养不起,就该换人来养。你们说是也不是?”
一帮狗腿子护卫,齐声喊,“是!”
“没见过这么糟践的。我最见不得美人落难了。”
边说还边踩着脚下的银钱。
围观的、方才打赏过的、叫好过的百姓,现下个个不敢言语,只在心中暗道不好。
“就是你上回拒绝的我吧,叫什么……阿羽?”
“阿羽也是你叫的?”
陌羽剑尖一指,首抵苏瑶面中。
护卫们齐齐变脸,拔刀向他围了过来。
……
沈晓埋首书案一上午,累得头昏眼花。
出了书房才发现,快至中午了郎君们还未回。
今早,同他们说了她要写新本子,莫要打扰。
又让他们自去街上转转,若有什么赚钱的点子,可回来同她说。
不想竟去了这么久。
想着,索性也出了门去。
……
花云走上前来,“苏小姐,我们不过平头小民,凭本事堂堂正正挣些银钱,何必与我们为难?”
“为难?小郎君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苏瑶怒起,“不过是看不得美人受苦,想要解救一二,你怎还不领情?”
“沈凌萱都让你们出来卖了,你们还看不清吗?”
她把“卖”字咬得极重。
“本小姐是看你们可怜!”
陌羽剑尖更近了一寸。
与此同时,朝向他的刀也逼近了一步。
“苏小姐此言差矣。妻主待我们以诚,从未有过半分勉强。”
“养家原是夫妻同心之事,绝非妻主一人之责。我们凭本事挣钱,不偷不抢,谈不上什么糟践折辱的……更是没有半点可怜之处。”
“若说可怜……仗势欺人、以辱人为乐的,才是真可怜。”
花云字字铿锵,气得苏瑶唇都要咬破,“伶牙俐齿!不识好歹!”
一把扯下花云的面纱时,陌羽的剑尖利落地削断了她一撮头发。
“我的头发!你胆敢!……”
苏瑶几乎尖叫了起来,“给我上!”
而十米开外,有一个肃杀的人影,急急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