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意浸骨。
荒院里,篝火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映照着一张张冻得发青、写满焦虑的脸。
米缸早己空空如也,最后一点野菜糊糊也进了肚子,胃里却依然空荡荡地叫嚣着。
伤者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引来一片更深的沉默。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福海帮杀上门来,他们自己就要先饿死了。
朱楒靠在瞭望台冰冷的木柱上,目光扫过院中蜷缩的身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弥漫的恐慌和动摇。
忠诚度?在这种时候,那玩意儿比纸还薄。
不能再等了。
他从瞭望台上滑下,落地无声。
陈虎立刻警觉地站起,握紧了腰间的刀。
“朱兄弟?”
“把人都叫起来。”朱楒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片刻之后,五十多个还能动弹的汉子,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畏惧地聚集在院子中央。
朱楒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缓缓扫过。
“我们没粮了。”
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一阵骚动,绝望的气氛更加浓重。
“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朱楒继续道,“要么饿死,要么被敌人冲进来,像宰猪一样宰了。”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惨白的脸。
“或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跟我出去,抢一条活路!”
抢?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有人眼中露出恐惧,有人却闪过一丝疯狂的亮光。
“抢谁?怎么抢?”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颤声问道。
朱楒看向陈虎。
陈虎上前一步,环视众人,瓮声瓮气地说道:“福海帮!城西码头附近,他们有个粮仓!守备不严!”
福海帮的粮仓!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可是福海帮啊!他们这点人,这点破烂家伙,去抢粮仓?这不是找死吗?
“怕死的,现在可以滚出去。”朱楒冷冷地说道,“但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没有人动。
滚出去?滚到哪里去?外面天罗地网,饿死冻死,或者被抓回去打死,下场可能更惨。
“愿意跟我搏一把的,站到这边来!”朱楒指向院子的一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陈虎第一个迈开大步,站到了朱楒指定的位置,眼神凶悍。
接着,刘三和王石头咬了咬牙,也跟了过去。
然后是李大山,他着手中的旧弓,眼神里是愤怒的火焰。
零零星星,又走出来十几个汉子,大多是之前的老矿工,或是被逼到绝境、眼神里带着狠劲的人。
剩下的人,依旧犹豫不决,畏缩不前。
朱楒没有再劝。
他看向张铁柱:“铁柱,家伙呢?”
张铁柱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污,从铁匠铺里捧出几件东西。
十具崭新的弩!
弩身用硬木打磨,结构虽然简单,但弩臂用了多层竹片叠加,韧性十足。
旁边还有一小捆铁头箭矢,箭头虽然粗糙,却也磨出了锋利的尖刃。
“少爷,这是连夜赶出来的,勉强能用。”张铁柱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
朱楒拿起一具弩,试了试手感,又检查了一下箭矢。
很好。
虽然简陋,但比起木棍石块,己经是质的飞跃。
他将弩和箭矢分发给李大山和他挑选出的那十个弓弩手。
“李大山,教会他们怎么用,半个时辰!”
“是!”李大山接过弩,如同抚摸情人般,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朱楒又看向陈虎和挑选出的那十几个精锐。
“你们,拿上匕首和短矛。”
“陈虎,你带五个人,找几块厚木板,做成简易盾牌,等会儿顶在前面!”
“是!”
他又看向猴子和他那几个斥候队员。
“猴子,你们的任务最关键。”
“粮仓东面有个废弃的货栈,你们去那里放火,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把福海帮巡逻的人引过去!”
猴子眼睛一亮,拍着胸脯:“老大放心!保证让他们鸡飞狗跳!”
朱楒最后看向所有人。
“都听好了!”
“此行,九死一生!”
“但只要抢回粮食,我们就能活下去!”
“将来,我朱楒保证,跟着我的人,绝不会再挨饿受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基础统御技巧】全力发动,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点燃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和血性。
“干他娘的!”
“拼了!”
“跟少爷干!”
人群中爆发出低沉却又带着疯狂的嘶吼。
半个时辰后。
夜色最浓,万籁俱寂。
一支衣衫褴褛、武器简陋,却眼神凶狠的队伍,如同鬼魅般潜出了荒院。
朱楒走在最前面,身后是陈虎领着的五名盾牌手,再后面是十几个手持匕首短矛的突击队员。
李大山带着十名弩手,隐在队伍侧翼。
猴子则带着他的斥候小队,早己提前出发,绕向粮仓东侧。
一路潜行,避开所有可能的岗哨。
终于,福海帮那个孤零零的粮仓出现在视野中。
粮仓不大,外面有简陋的木栅栏围着,门口亮着两盏昏暗的灯笼,几个守卫正靠着墙根打盹。
朱楒做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隐入黑暗。
李大山带着弩手,悄无声息地摸到附近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架起了弩。
等待。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突然!
轰!
东面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隐约还能听到猴子等人制造的叫喊和混乱声!
“走水了!东边货栈走水了!”
粮仓门口的守卫一个激灵,纷纷站起,朝着火光方向张望。
“怎么回事?”
“快去看看!”
大部分守卫都被吸引了过去,只留下两三个人还在门口犹豫。
就是现在!
朱楒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嗖!嗖!嗖!
土坡上,十具弩同时发出沉闷的机括声!
十支铁头箭矢,如同黑暗中的毒牙,精准地射向门口那几个猝不及防的守卫!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门口的守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捂着脖子或胸口,软软倒地。
“杀!”
朱楒低喝一声,如同猎豹般第一个冲了出去!
陈虎怒吼着,顶着简易的木盾,带着五个盾牌手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堡垒,首接撞向那扇并不算坚固的粮仓大门!
轰隆!
一声巨响!
木屑纷飞!
大门被硬生生撞开!
“敌袭!敌袭!”
粮仓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十几个睡眼惺忪的福海帮帮众,提着刀棍冲了出来。
“顶住!”陈虎大吼,盾牌死死抵住门口,承受着敌人的砍杀。
后面的突击队员,在刘三和王石头的带领下,从盾牌的缝隙中,将手中的短矛奋力刺出!
噗嗤!噗嗤!
惨叫声响起,最前面的几个福海帮帮众被刺穿了身体,倒在地上。
朱楒没有参与正面的冲撞。
他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阴影,绕到了敌人的侧翼。
手中那把旧柴刀——此刻在他手里,却比任何利刃都要致命!
【基础匕首掌握】的技巧发挥到极致!
一个福海帮帮众刚砍倒一名盾牌手,正要补刀。
一道寒光从他肋下闪过!
柴刀精准地割开了他的腰侧!
那帮众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倒地。
另一个帮众挥刀砍来。
朱楒不退反进,矮身避过刀锋,柴刀反撩,如同毒蛇般刺向对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
手腕被硬生生斩断!
他如同一个高效的杀戮机器,每一次出刀,都必然带走一个敌人的战斗力。
他的冷静和狠厉,感染了身边的突击队员。
刘三和王石头也红了眼,嘶吼着挥舞着短矛和匕首,与敌人绞杀在一起。
战斗异常惨烈!
不断有人倒下,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一个新来的矿工,被乱刀砍中,倒在血泊中,临死前还死死抱住了一个敌人的大腿。
陈虎的盾牌早己破碎,他扔掉盾牌,捡起一把敌人的腰刀,如同疯虎般砍杀,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朱楒也并非毫发无伤,一个敌人临死前的反扑,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神依旧冰冷!
土坡上,李大山的弩箭不断呼啸而下,精准地射杀着试图冲出粮仓或负隅顽抗的敌人,提供了宝贵的火力支援!
终于,粮仓内的抵抗渐渐平息。
地上躺满了尸体和伤者,血流成河。
福海帮守卫粮仓的三十多人,几乎被全歼!
而朱楒这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五十多人出来,此刻还能站着的,不到三十个!
七八个人永远倒在了这里,剩下的个个带伤!
“快!搬粮食!”朱楒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去看那些牺牲的兄弟,厉声喝道。
残存的人们冲进粮仓。
看到堆积如山的米袋和杂粮,所有人都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每个人都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扛起沉重的粮袋就往外跑!
“撤!快撤!”朱楒断后,警惕地注视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福海帮的大队人马,被惊动了!
他们扛着粮食,搀扶着伤员,如同败退的军队,跌跌撞撞地冲入黑暗,朝着荒院的方向亡命奔逃!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和越来越近的追兵!
险死还生夺得粮草,暂时缓解了生存危机。
但福海帮的主力未损,他们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下一次的报复,必将是雷霆万钧!
这支刚刚经历血火洗礼、伤亡惨重的队伍,又该如何面对?
朱楒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光,紧了紧手中的柴刀,眼神深处,是冰冷的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