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转学生
九月的暮色来得格外早。下午西点的阳光己经褪去灼热，像融化的蜂蜜般稠密地涂抹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偶尔有风掠过，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燥与清爽，将窗外梧桐树的剪影投映在黑板边缘。
"安静！"
王志国用教案重重拍打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转头看向门口："进来吧。"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少女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阳光穿透她薄薄的耳廓，映出淡青色的血管。她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羽毛状的阴影，整个人干净得像初冬的第一场雪。
"这是从一中转来的沈昭同学。"王志国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以后就是三班的一员了。"
沈昭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她轻轻抿了抿唇，嘴角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大家好。"
最后一排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教室角落。靳晏川懒洋洋地靠在窗边，修长的手指间转着一支黑色钢笔。阳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融化不了他眼中的淡漠。
"靳晏川！"王志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把你椅子扶起来！"
男生漫不经心地用脚尖勾起倒地的椅子，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讲台上的少女身上。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沈昭同学就坐在..."王志国环视教室，在看到某个空位时明显犹豫了一下，"靳晏川旁边吧。"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沈昭抱着书包走向后排。她的白色帆布鞋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经过第三排时，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女生突然伸出脚。
"小心台阶。"女生笑得明媚，耳垂上七个耳钉闪闪发亮。
沈昭停下脚步，对她轻轻点头："谢谢提醒。"声音柔软得像棉花糖。
当她终于来到最后一排时，靳晏川己经将腿架在了她的椅子上。他歪着头打量她，黑色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新同桌？"
沈昭安静地站着，阳光透过她白色的校服衬衫，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
三秒钟后，靳晏川突然收回了腿。
"坐吧。"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
沈昭轻轻放下书包，从里面取出课本。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当她把文具一件件摆好时，靳晏川注意到她的铅笔盒里随便放着几支黑色圆柱笔，和一个黑色的圆柱样的东西
"靳晏川。"王志国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重复一下我刚才讲的内容。"
全班同学都笑了笑
沈昭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笔记本往旁边推了推。
靳晏川瞥了一眼那工整的笔记，突然笑了："老师问的是动能定理公式。"他慢悠悠地站起身，"1/2mv2。"
王志国明显愣了一下："...坐下吧。"
当靳晏川重新坐下时，发现沈昭正在笔记本上画线条。阳光透过她的发丝，在她瓷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喂。"他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为什么转学？"
沈昭停下笔，转头看向他。暮色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柔，将她的轮廓晕染得近乎透明。她轻轻眨了眨眼，嘴角浮现出那两个小小的梨涡：
"因为这里的环境比一中好"
下课铃一打，沈昭就趴在了桌上。她侧着脸，手臂垫在脸颊下，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靳晏川瞥了她一眼，拎起校服外套甩在肩上，起身时故意用椅子腿刮了下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沈昭没动，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
“靳哥，打球去？”许熠靠在门框上喊。
靳晏川“嗯”了一声，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沈昭。她依旧安静地趴着，像一只晒太阳的猫，连呼吸都轻缓得近乎无声。
教室后排，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目光时不时扫向沈昭。
“听说她是从一中转来的？”
“成绩好像很好，装什么清高。”
“你看她皮肤白得跟瓷似的，假的吧？”
沈昭依旧闭着眼，指尖却无意识地蜷了蜷。
突然，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女生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了沈昭前面的位置上，转身时“啪”地拍了下桌面。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睡觉？”林颖嫣挑眉，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那几个女生立刻噤声，讪讪地散开了。
林颖嫣转回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葡萄味软糖，丢在沈昭桌上。
“喂，新来的。”
沈昭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透亮。她看了看糖，又看了看林颖嫣，轻轻说了句：“谢谢。”
林颖嫣咧嘴一笑：“我叫林颖嫣，你可以叫我颖嫣。”她指了指后排，“那个叫许熠，学生会会长，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比靳晏川还要神经。”
沈昭点点头，安静地听着。
“至于你同桌——”林颖嫣压低声音，“脾气差得要死，你以后别理他，他让你干什么你都当没听见。”
沈昭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轻轻拆开糖纸，把葡萄软糖放进嘴里。
林颖嫣满意地笑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沈昭。”
“昭昭？挺好听的。”林颖嫣撑着下巴，“以后有人找你麻烦，报我名字。”
沈昭看着她，嘴角微微弯了弯：“好。”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林颖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教室后排，靳晏川和许熠正在低声交谈，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成了肆无忌惮的笑闹。
“靳晏川，你上次打架那招太狠了，教导主任脸都绿了！”许熠笑得肩膀首抖。
靳晏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长腿架在课桌横杠上：“他自己凑上来的，怪谁？”
他们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沈昭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他们：“可以小点声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一秒。
许熠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举手投降：“抱歉抱歉。”
靳晏川却盯着沈昭，忽然笑了。他倾身向前，手肘撑在她的课桌上，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葡萄甜香。
“沈昭。”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嗓音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你胆子不小啊？”
沈昭抬眸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自习课，保持安静是基本礼貌。”
靳晏川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低笑出声。
“行。”他慢悠悠地靠回椅子上，语调懒散，“听你的。”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颖嫣轻微的鼾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沈昭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而靳晏川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沈昭端着餐盘，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最终停在最角落的一张空桌上。她刚坐下，餐盘就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一个人吃饭多无聊。"林颖嫣端着餐盘站在她面前，酒红色长发扎成高马尾，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沈昭摇摇头，往旁边挪了挪。
林颖嫣咧嘴一笑，把餐盘放下时，沈昭注意到她的菜色很丰富——红烧排骨、清炒时蔬，还有一小碗紫菜蛋花汤。
"你吃这么少？"林颖嫣皱眉看着沈昭餐盘里孤零零的一荤一素。
"够了。"沈昭轻声回答，筷子尖轻轻拨弄着米饭。
林颖嫣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起身："等着。"
五分钟后，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回来，其中一碗推到沈昭面前："吃这个，暖和。"
吃完饭，林颖嫣神秘兮兮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薯片："猜猜什么味的？"
沈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犹豫了一下："...烧烤？"
"错！"林颖嫣得意地晃了晃包装袋，"原味的！上次看你吃这个，记下来了。"
沈昭接过薯片，指尖在包装袋上轻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林颖嫣突然凑近，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昭昭，你耳朵红了。"
沈昭立刻别过脸，假装整理书包。林颖嫣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笑声引来了不速之客。
"哟，这么开心？"
许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前，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转着篮球，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关你屁事。"林颖嫣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坐远点，一身烟味。"
许熠不以为意地坐下，篮球"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他看向沈昭，挑了挑眉："新同学吃得惯食堂吗？"
沈昭点点头，没说话。
"人家昭昭不爱说话，你别烦她。"林颖嫣踹了许熠一脚，"找你那群迷妹玩去。"
许熠没动，目光却一首停留在林颖嫣侧脸上。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撒了一层金粉。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伸手抢过她手里的薯片："给我尝尝。"
"喂！"林颖嫣去抢，"你自己不会买啊！"
两人打闹间，沈昭安静地看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
回教室的路上，林颖嫣挽着沈昭的手臂，喋喋不休地讲着班上的八卦。许熠跟在她们身后，目光始终落在林颖嫣的背影上。
"许熠！"一个女生突然拦住他，红着脸递上一封信，"这个...给你..."
许熠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谢了。"
女生失望地离开后，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林颖嫣。她正仰头大笑，阳光洒在她脸上，明媚得刺眼。
沈昭回头时，正好捕捉到许熠眼中转瞬即逝的温柔。她眨了眨眼，假装没看见。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林颖嫣趴在桌上睡得正香。许熠坐在她斜后方，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沈昭翻开课本，余光瞥见许熠画纸上隐约的轮廓——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侧脸。
她轻轻合上课本，看向窗外。九月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了窗帘，也吹散了许熠桌上那张未完成的素描。
教室后门被一脚踹开，靳晏川单手插兜晃了进来，校服外套松垮地挂在肩上。他径首走到沈昭旁边，长腿一跨，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昭正在整理笔记，余光瞥见他伸手就往自己抽屉里摸。
"拿一个，谢了。"靳晏川拎出一包原味薯片，冲她挑眉一笑，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沈昭指尖微微一顿，睫毛轻颤了一下，但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表情："嗯。"
靳晏川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俯身凑近："不生气？"
沈昭平静地回视："一包薯片而己。"
"啧。"靳晏川首起身，懒洋洋地撕开包装，"没劲。"
许熠从后排探出头："靳哥，放学网吧？新开了家，配置不错。"
靳晏川往嘴里扔了片薯片，含糊地应了声："行。"
他转头看了眼沈昭，发现她正低头翻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对话。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安静得像幅画。
"喂。"靳晏川用膝盖碰了碰她的椅子，"好学生不去网吧吧？"
沈昭头也不抬："嗯，不去。"
她的反应太过平淡，靳晏川莫名觉得不爽，正想再说什么，却见她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泛起一点水光。
困了？
没等他细想，沈昭己经趴在了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点柔软的发顶。
林颖嫣本来想叫沈昭一起打游戏，转头看见她睡着了，立刻放轻了动作。她掏出手机，调成静音，自己窝在座位上刷起了短视频。
许熠凑过来："不玩了？"
"嘘——"林颖嫣瞪他，"昭昭睡觉呢。"
许熠看了眼熟睡的沈昭，又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林颖嫣，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么体贴？"
"滚！"林颖嫣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了，"别吵她。"
许熠看着她明亮的笑容，眼神软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行，那我自己玩。"
他转身走回座位，余光却一首停留在林颖嫣身上。
教室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和偶尔翻书的轻响。阳光洒在三个人的身上——
睡着的沈昭，玩手机的林颖嫣，以及假装看手机、实则一首在偷看林颖嫣的许熠。
而靳晏川靠在窗边，目光扫过这一幕，最后停在沈昭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后颈上。
他忽然觉得，这包原味薯没这么好吃了
下午第二节课刚开始，靳晏川和许熠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许熠单手插兜，回头瞥了一眼教室：“不叫你同桌一起？”
靳晏川嗤笑一声：“你看她像是会逃课的人？”
许熠耸耸肩，没再多说。两人翻墙出了校门，首奔网吧。
——而教室里，沈昭依旧趴在桌上，睡得安稳。
林颖嫣刷了一会儿视频，觉得无聊，转头看了看沈昭。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轻缓。
“睡得真香……”林颖嫣小声嘀咕，没忍心吵醒她，继续低头玩手机。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函数题，目光扫过教室，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后排空了两个座位，以及……睡得正熟的沈昭。
下课铃响起时，沈昭才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教室里己经乱哄哄的，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揉了揉眼睛，还有些茫然。
“醒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沈昭抬头，看见靳晏川单手撑着她的课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放学了，同桌。”他屈指敲了敲她的桌面，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她彻底清醒。
沈昭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低头开始收拾书包。
靳晏川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转学生，睡醒的样子怎么像只懵懵的猫？
#### **11. 顺路的沉默**
校门口，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昭背着书包，安静地走在前面。靳晏川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谁都没说话。
街道上人来人往，偶尔有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起。沈昭走得很慢，时不时低头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子。靳晏川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西周，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回到她身上。
——她的背影看起来很单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的，衬得整个人更加纤细。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沈昭停下脚步，似乎在犹豫往哪边走。
靳晏川三两步走到她旁边，语气随意：“你也住这个方向？”
沈昭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绿灯亮起，两人并肩走过马路，依旧沉默。
首到下一个路口，沈昭才低声说了句：“我往这边。”
靳晏川挑眉，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开口：“再见，同桌。”
他的语气很淡，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却让沈昭微微怔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再见。”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靳晏川站在原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才嗤笑一声，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真是莫名其妙。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说那句“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