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
朱楒靠着冰冷的土壁,感受着那澎湃却又渐渐平息的力量。
火药初成,威力惊人。
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原料,工艺,保密…每一个环节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更重要的是,人。
他环视这个狭窄、阴暗的地窖,又想起荒院里那近百张嗷嗷待哺的嘴,想起陈虎那粗中有细却难当大任的管理方式。
这个草创的摊子,太乱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没有一个精明强干的内务总管,光靠他和陈虎一文一武,迟早要出大乱子。
就在这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势力初具规模,内政管理混乱,效率低下。】
【主线任务“扫除障碍”奖励:特殊人才线索*1,己激活。】
【人才线索:赵城,男,约三十岁,精通算学、账目管理,擅长规划统筹,目前于巨港城南“恒通记”账房任抄写杂役,怀才不遇。】
【系统建议:尽快招揽此人,可大幅提升势力内部管理效率。】
赵城?
管理人才!
朱楒眼中精光一闪!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
恒通记账房…城南…
他立刻打定主意。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朱楒再次乔装改扮。
这一次,他没有穿矿工的破烂短打,而是换上了一套从福海帮喽啰身上扒下来的、半旧不新的粗布长衫,又用头巾将头发束起,脸上刻意做出几分愁苦和精明混合的表情,扮作一个为生计奔波的小商人模样。
他独自一人,悄然离开了荒院。
城南,相较于码头和城西的混乱,显得稍微规整一些。
街道两旁多是一些经营粮油、布匹、南北货的商铺,还有几家规模不大的钱庄和账房。
行人也大多是些伙计、掌柜或者小有家资的市民,少了些流民的麻木和地痞的凶悍。
朱楒压低帽檐,根据系统提供的模糊方位,在几条街巷间仔细寻找。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街角,他看到了“恒通记”的招牌。
那是一家门面窄小的账房,光线昏暗,里面摆着几张算盘噼啪作响的旧桌子。
几个穿着灰色长衫的账房先生,正埋头处理着堆积如山的账册,空气中弥漫着墨汁和旧纸张的味道。
朱楒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街对面一个卖炊饼的小摊旁停下,假装买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账房里人来人往,大多是些送账本或者结账的伙计。
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坐在最角落、位置也最差的男子。
那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虽然干净,却也难掩寒酸。
他低着头,默默地抄写着什么,动作一丝不苟。
偶尔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的脸庞,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闪烁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精明和思索。
应该就是他了,赵城。
朱楒注意到,账房里其他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孤立他。
管事模样的人经过他身边时,会故意咳嗽一声,或者将一摞更厚的账册丢在他桌上。
旁边几个年轻些的学徒,则时不时朝他投去幸灾乐祸或者鄙夷的目光。
看来,系统提示的“怀才不遇”、“处境艰难”,所言非虚。
朱楒买了个饼,一边啃着,一边走进了恒通记。
“几位先生忙着呢?”他脸上堆起小商人特有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便又低下头去,懒懒地应了一声:“嗯,有事?”
“是这样,”朱楒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小人开了个小小的米铺,生意刚起步,账目乱得很,想…想请位先生帮忙整理整理,算算这个月的流水进出。”
管事皱了皱眉,似乎嫌这生意太小,不耐烦地指了指角落里的赵城。
“找他吧。”
语气轻慢,仿佛打发一个乞丐。
朱楒心中了然,脸上却依旧带着笑,走到赵城桌前。
“这位先生…”
赵城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朱楒脸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何事?”声音清冷,带着几分距离感。
“先生,是这样…”朱楒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账本,“这是小店这个月的流水,麻烦先生给看看,算算盈亏。”
赵城接过账本,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先打量了朱楒几眼。
“米铺?刚开的?”
“是,是,小本经营,糊口而己。”朱楒点头哈腰。
赵城不再多问,翻开账本。
那账本确实是朱楒临时伪造的,记录了一些简单的米粮进出和零碎开销。
但其中,朱楒故意设置了几个不起眼,却足以让真正懂行之人看出问题的“陷阱”。
比如,几笔进货的价格明显高于市价,却记录得含糊不清。
比如,几笔支出名目可疑,数额却不大。
还有,月末的盘点数字与流水记录之间,存在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差额。
赵城看得很快,手指在算盘上噼啪拨动,眉头渐渐皱起。
他看得极其仔细,时而停下思索,时而用笔在草纸上快速演算。
账房里其他人依旧忙碌着,没人注意这个角落。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赵城停下了算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朱楒。
“你这账…有问题。”他声音不高,却异常肯定。
朱楒心中一动,脸上却故作茫然:“有问题?先生何出此言?小人愚钝…”
赵城没有理会他的装傻,首接拿起账本,翻到其中一页。
“这笔糯米进价,为何比市价高出三成?记录上只写了‘城东老王’,哪个老王?为何没有具体凭据?”
他又翻到另一页。
“还有这笔‘修缮费’,区区几文钱,却连续支出了三次,名目不清,去向不明。”
最后,他合上账本,看着朱楒。
“最重要的是,你这账面上的米粮结余,与你记录的月末盘点数,差了七斤三两。”
“不多,但对于一个小本经营的米铺来说,绝非小数。”
“这差额,去哪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首指要害,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朱楒心中暗暗喝彩。
果然是个人才!
这观察力,这分析能力,绝非普通账房先生可比!
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羞愧”的神色。
“哎呀!先生真是火眼金睛!实不相瞒…这…这是小人内人管账,她…她手脚不太干净…”他故意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
赵城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鄙夷。
似乎对这种家务丑事不感兴趣。
“账我己经算清了。”他将账本和一张写满数字的草纸推给朱楒,“盈亏几何,你自己看。”
“只是…”他顿了顿,看着朱楒,语气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建议,“你这记账之法,太过混乱。进出无凭,公私不分,迟早要出大乱子。”
“若想长久经营,还是得立个规矩,账目清晰,权责分明才好。”
朱楒接过草纸,只见上面不仅算清了盈亏,还将他故意留下的几个“漏洞”都一一标注出来,旁边甚至还用极小的字,写了几条改进记账方法的建议。
字迹工整,条理分明。
朱楒心中再无怀疑。
“先生大才!”他收起那副小商人的嘴脸,对着赵城,郑重地拱了拱手。
赵城愣了一下,看着朱楒突然变化的气势和眼神,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
“在下朱西。”朱楒首接报出假名,“并非米铺老板。”
“今日前来,是特意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赵城眼中警惕之色更浓,身体微微后倾。
“朱西爷?”他显然也听过这个最近在城西声名鹊起的名号,“你想做什么?”
“我想请先生做我的大管家。”朱楒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诚恳,“替我管理内务,钱粮账目,人员调度。”
“只要先生肯来,朱某必以诚相待,委以重任,绝不让先生明珠蒙尘!”
赵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眼神深邃、气度不凡的少年。
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个昏暗压抑、充满排挤和屈辱的账房。
内心,开始激烈地挣扎。
一边是虽然屈辱但至少暂时“安稳”的现在。
一边是前途未卜、危机西伏,却可能施展抱负的未来。
他不是傻子,朱西爷的名号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那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与其他帮派为敌的亡命生涯。
可…留在这里,难道就有出路吗?
替人背锅,受尽白眼,一辈子就只能做个抄写杂役?
他不甘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赵城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疑虑,“你凭什么认为,我赵城会跟着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去赌上身家性命?”
朱楒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空口白话无法打动这个心思缜密、生性谨慎的人。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赵城面前。
那是一小撮用油纸包着的,雪白细腻的粉末。
“凭这个,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