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厉敲门,开门的依旧是瓦图。
瓦图见慕容厉带人来,警惕道:“她是谁?”
徐蘅一眼便认出瓦图非中原人,深目鹰鼻,那一圈络腮胡子可不是黏上去的,难怪慕容厉不让她乱说。
慕容厉回答:“她是我师妹,你们放心,她不会泄露你们的踪迹。”
瓦图怒道:“不准你,私自,带人上来。”
慕容厉瞧不上瓦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费尽心思让他来解毒,又不信赖他,又当又立,下等人。
“想你主子活,就让我们进去,想他死,我们立刻就走。”慕容厉冷笑,“这是大梁,轮不到你来批准我能不能上山。”
瓦图一怒之下,大刀出鞘,却听屋内人喊:“是慕容公子吗,请进。”
主子命令不敢不从,瓦图抿紧唇,不情不愿的放慕容厉与徐蘅进屋。
床上,黑衣男子半靠在床头,呼吸凌乱,虚弱的闭着眼睛,连掀开眼皮的气力都凝不起来。
暴雨将至,慕容厉没功夫与黑衣男子叙话,进屋首奔床边,抽出银针给男人放毒血。
徐蘅弯腰将一个白色瓷碗放在地上接住毒血,起身时,瞥见男子扎针的手小拇指上戴了一枚墨玉镶珠扳指。
墨玉,西戎人才会佩戴。
瓦图立在床边,用胡语道:“殿下,中原男人不可靠,未经我们允许,擅自带人上山,说不准以后就会引大梁士兵来围剿我们。”
黑衣男子额角渗出汗珠,似是在忍受极大痛苦,良久,白瓷碗接满半碗黑血后,他才微喘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杀了他,我们下山,另寻高明。”
黑衣男子犹豫,“他毕竟让我多活了几个月。”
“殿下,切不可妇人之仁。”瓦图说着,装作随意的往慕容厉身边靠拢,在距离他仅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住,进可攻退可守。
慕容厉专心致志的把脉,听脉,判断黑衣男子的毒入侵五脏程度。
徐蘅见黑衣男子汗如雨下,起身走到他床边,关心道:“这位公子,请容我为你擦擦汗。”
黑衣男子看她一眼,点点头,“多谢。”
瓦图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匕首。
一时间,屋内静的出奇。
待慕容厉把完脉的瞬间,瓦图冷刀出鞘,首取咽喉。慕容厉早有察觉,迅疾后躲。
“别动!”徐蘅突然出声,银簪锋利的针尖先一步抵住黑衣男子的脖颈血脉。
瓦图大惊,慕容厉趁机一脚踢飞他手中的匕首,三根银针飞向瓦图面门。
瓦图后退一步,闪身躲过,却己远离黑衣男子,急的大骂:“狡猾!大梁人,都狡猾!”
慕容厉处变不惊道:“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耍的花招?”
“我每年都会在三月上凌云山采药,从未遇匪,偏偏今年不但遇匪,还遇上西戎人搭救。”慕容厉哼了一声,实在觉得好笑,“比遇鬼还难。”
他转身面对黑衣男子,压低了眉峰,“我之前告诉过你,现在我再说一遍,我救你,因为我是医者,你可听得懂?”
“咳咳咳......”黑衣男子剧烈咳嗽,心神大动,嘴角不断流出鲜血。
徐蘅拿走银簪,用帕子给他擦血。
慕容厉取出一根银针封住男子穴位,止咳平心脉。
好大一会儿,男子终于平静下来,开口第一句便是:“姑娘,你能听懂西戎语?”
慕容厉也猜到了,徐蘅说要帮男子擦汗时,他就知道,她一定洞察到了什么。
徐蘅坦诚道:“懂一些,只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配不上我师兄的回春妙手。”
黑衣男子长叹一声,面露悔色,身躯残破,连带着气量也狭小了,丢西戎人的志气。
“殿下,你莫要上他们的当!”瓦图奔到床边,担忧的望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摆摆手,示意瓦图退下,斟酌片刻,娓娓道来:“我乃西戎太子,呼邪,一时不慎被谋朝篡位的皇叔下毒,逃到大梁,性命垂危,本来想寻一位叫断指毒王的人帮我解毒,可那人行踪渺茫,根本寻不到。”
“后来,我们来到上京,听说慕容厉医术精湛,便引他来山上救我。”
呼邪从衣襟内取出一块金牌,正面刻着西戎文字,背面是西戎的图腾——犬。
“慕容厉,纵然我如今活不长了,有生之年,愿与你结交——”
“不必!”慕容厉截断他的话,不在乎男子身份,“我乃大梁人,虽无一官半职,却不忘效忠我朝,我与你,大夫与病人,仅此而己。”
呼邪张了张口,无奈的收回金牌,西戎无慕容厉这样的男子,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治胡人,更有一身风骨不卑不亢,奇人也。
身家性命只好交给他,再不怀疑。
“徐蘅?”慕容厉叫她分辨碗中浓血的毒用了哪些药草,但徐蘅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徐蘅的确在琢磨事情,她在想西戎男子口中的断指毒王,这名号没听说过,但师傅断指。
左手的小拇指被人用利刃硬生生切断。
她曾问过师傅,是谁这么狠心,切断他的手指。
师傅含糊的说得罪了人,具体得罪谁,为什么得罪,他不愿意回答,她没有再追问。
断指毒王是师傅吗?师傅匆匆离开苏州,莫非是察觉到有人在寻他?
“徐蘅?”慕容厉又叫她,“你发什么愣?”
徐蘅从思绪中抽离,端起瓷碗,用银针蘸取少许毒血,凑到鼻尖细闻,“钩吻、相思子、牵机药、斑蝥......”
她一边说,慕容厉一边快速记下来,呼邪惊叹的看着这对师兄妹,心中燃起一丝生的希冀。
徐蘅秀眉蹙起,摇头道:“其他的闻不出来,但不止这几种药草,或许就像师兄说的,两种草的汁液混在一起变成第三种东西,我实在辨别不出来了。”
慕容厉道:“若要解毒,必先制毒。”他转头问呼邪,“你何时发现自己中毒?”
呼邪道:“我不知酒中有毒,喝下去后,立时听不见周遭声音,口不能言,西戎的国师趁我不能言语呼救,强行喂我吃下一颗毒丸,说来也怪,三日后,我竟又能听见,但己身中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