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了农历十五这一天,爸爸开着车,载着妈妈前往神婆家。上次曾经来过一次,所以这一回倒也算得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抵达了目的地。此次前来正值清晨时分,神婆家里还空无一人,他们是头一批到访者。
神婆吩咐爸爸开车去购置两把锁,随后让妈妈跟着自已进了屋子。神婆神色凝重地对妈妈说:“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你务必牢牢记住。回去以后多备些好酒好菜,好生招待你找来的喝令人。酒要让他多饮一些,否则一旦他心生怯意,那可就会前功尽弃了。”妈妈在一旁赶忙点头。
神婆缓缓蹲下身子,从神龛所摆放的桌子底下取出两个黑色塑料袋,低声说道:“这里面装着已经写好的符纸,寻一个十字路口将其烧掉,焚烧之时,让喝令人就站在旁边狠狠地咒骂那个小鬼,骂得越凶越恶毒才好。”妈妈牢牢地将这些话记在心中。
神婆紧接着又说:“下面这些细节,可是保护你们全家老小的法子。毕竟是小鬼作祟,小鬼难缠这道理不必我多言了。在他们出发前往十字路口之前,你得把秤砣置于火上烧热,再准备好几瓶白醋,在家中的四个角,将白醋浇在那烧得滚烫的秤砣上。待他们离开以后,立刻把门紧紧关上。”
妈妈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开门呢?”神婆稍稍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让孩子的父亲跟着一起去,他是不可或缺的。他们用一个不锈钢盆去烧符纸,那灰可不能倒掉。回来的时候,让他敲三次门,然后把铁盆和里面的香灰倒扣在门口,跨过铁盆再进来。之后,不管是谁来敲门,都千万不能开门。就在当天晚上,不管听到外边有任何声音,哪怕是恐怖至极的声响,你们都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神婆将所有的细节都仔仔细细地交代完毕时,爸爸也正好买锁回来了。神婆接过锁,缓缓地走到门外,把锁放入鼎中沾染些许香灰,接着又让爸爸拿出来。同时叮嘱道:“这两把锁啊,是用来锁住你家两个孩子灵魂的,要安置在长女房间的高处。”
这时候,妈妈才恍然记起还有一事未问,忙开口道:“那第二天呢?又该如何是好?”神婆微微抬眼,缓缓说道:“如果当晚你的女儿睡得十分香甜安然,那就表明一切顺遂,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了。往后的日子一切照旧就行,门口的香灰可以清扫掉了,这香灰还可以和着泥土用来种花种菜,至于家里四个角落的醋迹也能清理干净了。”
他们按规矩付完该给的钱款之后,便开车离开了神婆家。之后便径直前往菜市场,来到舅舅所在的摊位买菜。此时,外公正在帮舅舅照看肉摊呢,抬眼望去,已经到上午十点了,肉摊上的肉卖得也差不多了。妈妈干脆将剩下的肉全都买下来,而后跟舅舅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叮嘱舅舅在烧完符纸之后要接外公回家,并且他们全家人当天都不能出门。妈妈满脸担忧地说道:“到时候万一爸喝多了酒,自已骑车回家的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舅舅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下来,还催促妈妈现在就把外公带回家去。
妈妈一回到家,就风风火火地钻进厨房开始备菜。拿出一把新鲜的青菜,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着,嫩绿的叶子在水流的冲击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案板上的五花肉肥瘦相间,散发着微微的肉香,妈妈熟练地操起菜刀,“当当当”地将肉切成薄片。爸爸也没闲着,在一旁打下手,帮忙剥蒜、切葱姜。
中午的时候,只是简单地下了些面条。锅里的水沸腾着,面条像白蛇一样在水里翻滚,爸爸往碗里放上生抽、鸡精、盐,再撒上葱花,简单却也香气四溢。外公是个不怎么挑剔的人,端起碗大口吃起来,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声,仿佛这面条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
爸爸拿出手机,找到爷爷的号码,拨了过去。“爸,您今天有空吗?来家里陪外公聊聊天呗。”打完电话,爸爸脸上带着期待的笑。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爷爷和外公站在校门口的那棵老槐树下等待倪水柯。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爷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但是看到倪水柯的瞬间眼里充满了慈爱。外公则穿着一件旧旧的军绿色外套,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倪水柯一出来就看到了他们,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满是疑惑:外公怎么会和爷爷在一块儿呢?
外公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温和地对倪水柯问道:“今天我和你爷爷一起来接你,你高不高兴呀?”倪水柯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绽出的纯净笑容宛如山间清晨绽放的花朵。
爸爸妈妈与外公都深知,爷爷向来不喜欢涉及鬼神之类的事情,于是对此事从来是只字未提。爸妈热情地挽留爷爷,想让他留下来吃顿饭,爷爷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并说道:“你奶奶饭菜都已经准备好啦。”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爷爷问爸妈是否想要种荷花,要是需要的话,他明天就把荷花挖好送过来。
爸妈平日里就热衷于养花弄草,突然想到神婆曾提及可以使用符纸的灰来种花,觉得这似乎是个挺有趣的法子,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酒足饭饱之后,倪水柯慢悠悠地晃进房间里准备写作业。才刚坐下一会儿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那滋啦滋啦的声音像小鞭炮似的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这可勾起了倪水柯的好奇心,她放下手中的笔,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想要一探究竟。
刚踏出房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酸味就像空气一样直往她鼻子里钻,那味道可真呛人呐,熏得她眼睛都有点不舒服了。倪水柯赶忙用手捂住鼻子,心里想着这刺鼻的味道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于是她顺着气味开始寻找。
终于,她看到了一幅奇怪的场景。只见爸爸正紧握着一副煤钳,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个被烧得红彤彤的物体,那个物体就像一颗小火球似的。然后,爸爸一边夹着,妈妈还一边往这个红彤彤的物件上浇白醋呢。那白醋浇上去后,发出的滋啦声响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更加浓烈了。
倪水柯满脑子都是疑惑,她张了张嘴,正打算问个明白。这时候,妈妈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外公也看见了。外公赶紧解释说,家里不知道为啥突然出现了不少蚂蚁,这白醋啊,可是个巧妙的法子,能够把这些虫子很好地驱赶开呢。倪水柯听着外公的解释,再闻闻这实在难闻的气味,觉得外公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于是便信以为真了。
这种跟鬼魅相关的事,小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毕竟小孩子的心思单纯又澄澈,想象力却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天马行空。要是知道了这种事,怕是会被吓着,然后幻想出各种恐怖离奇的景象,反而会坏事。所以三个大人都心有灵犀一般地隐瞒倪水柯。
浇完白醋后,妈妈紧紧地抱着二宝,眼睛紧紧地盯着爸爸和外公离去的方向,眼神里藏着一丝紧张与担忧。倪水柯在房间里看似在做着自已的事,实则心不在焉地磨洋工,手上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的。
爸爸和外公寻到了一个离家颇为遥远的十字路口。此时,黄昏的余晖像一块巨大的金黄色绸缎,轻柔地披挂在世间万物之上。天边的晚霞像是洇染开的颜料,红色、橙色、粉色夹杂在一起,可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路口周围是几棵歪歪扭扭的枯树,树上寥寥无几的几片残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在无力地诉说着什么。地上满是斑驳的树影,像是某种奇异生物伸展的触须。
爸爸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打算开始焚烧符纸。就在这一刹那间,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那风声如同恶魔在尖啸,尖厉又刺耳,呜呜作响的风声不断钻进人的耳朵里,让人不禁打个寒颤。外公也察觉到了这股异样,他不慌不忙地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那个防风打火机。爸爸微微点了下头,心中暗暗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好不容易将符纸点着,那符纸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一下子就熊熊燃烧起来,火苗攒动得极为猛烈,就好似在和这阵透着邪性的狂风在比速度一样。
外公喝酒后红扑扑的脸蛋在黄昏的微光下泛着红晕,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然后中气十足地开口喝斥起来。他的声音犹如滚滚雷鸣,打破了此地恐怖的寂静。那喝了酒之后散发出来的浓烈酒精味,在这阴森的氛围下,却诡异地像是一种镇定剂,多多少少驱散了人们心头的一丝惧意。外公骂起人来可是相当泼辣难听,不愧是在那鱼龙混杂的闹市中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各种粗俗且带有浓浓市井气息的话语,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随着他连珠炮似的喝骂,那符纸也渐渐化作了焦黑的灰烬。说来十分奇妙,那阵原本肆虐的怪风在他的骂声下,就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给镇压住了一样,势头由强变弱,越来越小。等到符纸彻底燃烧殆尽,那风就像突然失去了动力一样,居然完全停止了。
只是那烧符纸的铁盆因为金属的高传导性,变得滚烫滚烫的。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爸爸赶忙朝着车子小跑过去,在车的前座上拿出来平时用于擦拭前挡风玻璃的蓝色毛巾。他拧开手中矿泉水瓶的瓶盖,将水小心地倒在毛巾上,直到毛巾湿透才走向铁盆。爸爸双手捏着毛巾两端,小心翼翼地去端那个铁盆。同时,爸爸侧头对外公喊着,让外公去再弄一条湿毛巾垫在后备箱里,以免烫伤后弄坏了车的内饰。一切收拾妥当后,爸爸在即将离开这个透着古怪的十字路口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大声地喊他来接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