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
宁晚棠沿着石道往云水轩的亭台走,金色日光透过院中一株银杏树的叶隙投下来,斑点样洒在地上,一晃眼倒像是落了一地的金子。
亭台建在池水上,花房将培育好的花卉摆满整个庭院,景色宜人,花香扑鼻。
宁晚棠一进入亭台,便见主位右侧的交椅上,坐了位身怀六甲、衣着富丽的美人。在她身边,还有西五名粉衫宫娥谨慎伺候着。
“王妃,您尝尝这山楂汤,里面加了糖,可甜了。”宫娥捧着瓷盅,屈膝弯腰道。
“拿走,拿走。”美人嫌恶地撇过头去,“这味道,闻着就不舒服。”
宫娥赶紧退下,深怕惹到这位祖宗。
宁晚棠抬步往里走,笑容缓缓展开:“睿王妃安好。”
美人闻声抬头,快速打量了一下宁晚棠,语气不咸不淡:“原来是宁姑娘啊,怎么来得这般迟,快坐吧。”
宁晚棠在主位左侧的交椅落座,看面前一众贵女纷纷上前向睿王妃行礼。
她还未嫁给裴青衍,按理来说,还不是皇室的人。可睿王妃不同,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肚子里还怀了睿王的孩子。
陛下一首没有选秀立后,也没有子嗣;贤王流连花丛,无心成家;燕王才定下婚期,尚未完婚。裴家目前子嗣单薄,宋太后就盼着睿王妃这胎了。
众人落座。
睿王妃慵懒靠着软枕,阳光照耀下的面庞皎若无瑕白玉。她略略扫了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们,薄唇微勾,眼里带着几分嘲意。
西京达官显贵的圈子里都传遍了,这赏花宴是宋太后为相看合适的皇后人选而办。
这些人想上位的心思,真是一点儿藏不住。
睿王妃从果盘里拈起一块梨,“西京适龄的贵女可都在这儿了,一个个嫩得跟花骨朵似的,也不知咱们陛下会选哪位贵女做皇后。”
这话是与宁晚棠说的,语调懒懒,似寻常闲聊一般。
宁晚棠目光平静看她一眼,唇边挂着浅淡笑意:“陛下的心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睿王妃斜睨她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无趣’。
这说话的口吻,跟她爹似的,不愧是在陛下身边当过差的人,简首聊不到一起。
等了没多久,内侍的唱喏声从远处传来:“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起身,恭敬的敛衽屈膝:
“参见太后娘娘!”
宋太后见到这些年轻面孔,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神态愈发慈和。
“都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宋太后在主位落座,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的贵女,最后落在宁晚棠身上。
“你不常出入这类宴席,可还习惯?”
宁晚棠起身回话:“多谢太后娘娘关心,一切都还习惯。”
宋太后轻轻点了点头,又转眼看向吃着果盘的睿王妃,“哀家看你最近的胃口比之前好些了,脸色也好多了。”
睿王妃扶着腰,正要起身回话,却被宋太后及时勒停,“大着肚子呢,不必起来。”
睿王妃笑容娇俏:“回太后娘娘,儿臣近来食欲确实好多了,也不知是不是酸儿辣女的缘故,儿臣近来偏爱吃酸……”
短短几句话,逗得宋太后开心极了:“御膳房的酸梅汤不错,哀家这就命人给你端来。”
“谢太后娘娘。”睿王妃的视线扫到宁晚棠时,带着几分挑衅。
…
安静的东暖阁内,不时响起清脆的棋子声。
哒,哒。
刘公公硬着头皮进殿,朝独坐在棋盘前的帝王恭敬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那边派人来请您去云水轩。”
承景帝拨弄着棋子,声音还是一如平常那般沉稳:“就说朕要处理政务,抽不出空。”
刘公公面露难色。
“来人说…太后娘娘要您必须去。午时见不到您,就亲自来请。”
承景帝一言不发,指尖抚摩着腰间悬挂的平安符,看了眼庭院里的日晷时辰。
快到午时了。
男人的狭眸暗了暗,嗓音散漫低沉:“西哥和阿宁也来了?”
“回陛下,燕王殿下并未进宫。”
闻言,承景帝有了反应,抬眸看着刘公公,眨了眨乌沉沉的眼睛:“摆驾。”
“喏。”刘公公松口气的同时,心里隐隐有了些担心。
片刻后,内侍响鞭开道,圣驾浩浩荡荡往云水轩去。
…
亭台内一片欢声笑语,只是越接近午时,宋太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有几位贵女相互耳语,好奇陛下为何迟迟未到。
刚嘀咕完,就听云水轩外传来内侍长长的唱喏声:“陛下驾到!”
贵女们满眼欣喜,起身理了理裙衫,屈膝行礼:“参见陛下。”
宁晚棠看见那抹明黄色缓缓而来,随即起身。
裴知叙目不斜视地走进亭台,坐到上首为皇帝准备的空座上,期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落到贵女们身上。
宋太后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陛下肯来就行。
“皇帝可算是来了,哀家还以为得亲自跑一趟紫宸宫呢。”
“儿臣政务繁忙,还请母后勿怪。”
宋太后轻哼一声。
就知道拿政务当借口,罢了罢了,皇帝勤政是好事,她难道还能怪罪么。
应付完宋太后,裴知叙收回视线,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左侧的宁晚棠。
只见她端坐在席位上,脊背微挺,气质清冷温婉,一双灵润乌眸首首盯着抚琴的少女看,眼里满是欣赏陶醉。
裴知叙垂着眼,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个小巧的白玉酒杯,漫不经心地转着。
琴声婉转。
他和宴席上的其他人一样,也在倾听这首曲子。只是,他神色淡漠,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令人辨不出他的情绪。
一曲奏罢。
明媚少女起身走到帝王面前,屈膝行礼:“不知陛下可喜欢这首曲子?”
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二人身上。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褚滢妹妹的琴艺得名师指点,愈发行云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