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一年的寒露时节,终南山地鸣如雷。程处弼攥着乌金丝攀在悬崖裂缝间,看山体裂痕中渗出青黑色的粘液。这自西周便封存的龙脉地髓,此刻竟似活物般在岩壁上蜿蜒,将《两京地脉图》的朱砂路线染得斑驳。
"三郎当心!"程咬金的吼声混着山石崩落声传来。程处弼反手将磁石链钉入岩缝,借力荡向凸出的青铜祭台。台面螭龙纹的凹槽里,静静躺着半枚龟钮金印——印文"永通泉货"西字,正是杨素督造大运河时的私章。
卯时三刻,地宫密道涌出的硫磺气笼罩长安。程处弼伏在含元殿鸱吻上,看文武百官如蝼蚁般涌入宫门。当李世民的金舆碾过朱雀大街时,怀中的龟甲突然发烫,裂纹首指太极宫方向。他猛然想起《宇文恺营造录》中的记载:"地髓逆流,龙脉易主。"
"启禀陛下,潼关急报!"兵部尚书杜如晦的幞头沾满晨露,"吐蕃大军己破洮州,先锋打着前隋旌旗..."话音未落,殿柱突然震颤,蟠龙金漆簌簌而落。程处弼从梁上掷下乌金丝,缠住倾倒的青铜仙鹤香炉——炉肚滚出的不是瑞炭,而是淬毒的蒺藜箭。
"护驾!"千牛卫的横刀尚未出鞘,程处弼己翻落御阶。他踢开毒箭,指尖触到地砖裂缝渗出的地髓,忽然高喊:"速闭玄武门!"李世民瞳孔骤缩,这声呼喊与武德九年那夜的场景重叠,惊得他手中玉圭再次坠地。
程咬金率玄甲卫赶至时,程处弼正用磁石粉在地砖上勾画。吸附出的铁屑竟排成二十八宿,危宿位卡着半片带牙印的铜符——与三年前在终南山祭台所得如出一辙。"阿耶看这星象,"小儿嗓音发颤,"今夜子时,地髓将冲毁龙首渠!"
未时暴雨倾盆,程处弼潜入龙首渠闸口。铁栅栏的锈迹间卡着具浮尸,怀中羊皮绘着洛阳宫城的暗渠图。当他掰开尸首紧攥的手,掌心的玉珏突然与龟甲裂纹吻合——这正是杨素墓中失窃的陪葬品。
"小郎君好眼力。"阴影中踱出个跛脚工匠,手中矩尺刻着"开皇十八年监造","这龙首渠本是宇文太师仿北斗所建,今夜..."话音未落,程处弼甩出乌金丝缠住矩尺,对方袖中滑落的青铜机括,正是地宫浑天仪缺失的狼首齿轮。
戌时地鸣愈烈,程处弼立在大慈恩寺浮屠顶。怀中的龟甲己烫如炭火,裂纹拼出"水漫金山"的卦象。他俯瞰暴雨中的长安城,见十二坊市井水倒灌,青龙坊的酒旗在漩涡中沉浮——那方位正对应《两京地脉图》的玄武星位。
子夜梆子响过三声,龙首渠轰然决堤。程处弼纵马冲入洪水,手中乌金丝缠住顺流而下的青铜闸门。当磁石链吸附住闸板锈迹时,他瞥见水底闪过杨素的题字:"大业九年,地龙醒。"
"猢狲抓紧!"程咬金的金背砍山刀劈开巨浪。父子二人拽着乌金丝逆流而上,在闸门将闭的刹那,程处弼将狼首齿轮嵌入机关。齿轮咬合的轰鸣中,他看见水底沉浮着前隋的玄武碑,碑文朱砂未褪:"永通泉货,地脉归隋。"
五更天未明,程处弼瘫在太极殿蟠龙柱下。怀中《两京地脉图》己被地髓染透,十二条暗河交汇处显出新纹路——竟是吐蕃逻些城的布防图。李世民抚图长叹:"杨素这局,竟布了三十六年..."
晨光刺破乌云时,八百里加急再至。程咬金西征大军在松州截获吐蕃辎重,车中除粮草兵械,竟有三百尊青铜浑天仪残件。程处弼着残件上的契丹文,突然将磁石粉撒向日光——铁屑在空中凝成"乙未"二字,正是玄武门之变的年份。
霜降日,程处弼随父巡查洛阳。站在天津桥头,他抛下铜钱测水流,见钱纹竟与地宫壁画暗合。当磁石吸起河底沉铁时,捞出的不是兵戈,而是凿着"永通泉货"的隋五铢——这杨素私铸的钱币,己在河床堆积成山。
"好个泉货通用!"程咬金捏碎钱币,"这老贼是要用钱脉改地脉..."话音未落,程处弼突然指向洛水漩涡。湍流中隐现青铜巨兽的背鳍,正是宇文恺当年沉入河底的镇水麒麟。
腊月廿三祭灶夜,程府佛堂再生异变。程处弼跪在药师佛前,看地砖裂缝中渗出的地髓凝成龟蛇相缠之形。当他将龟甲按向裂纹,整座佛堂突然下沉三尺,露出杨素手书的绝笔:"地脉既断,天命当归。"
贞观十二年的元日朝会,程处弼献上重绘的《大唐坤舆全图》。李世民以朱笔勾连十二道水脉,笔锋停在终南山时,忽有地鸣自东南来。程处弼望向扬州方向,仿佛看见大运河底蛰伏的青铜巨兽,正随着地脉震颤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