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二年的谷雨时节,大运河的漕船在扬州码头挤得水泄不通。程处弼蹲在石堤裂缝处,看浑浊的河水泛着诡异的铜绿色。当指尖触到水面时,突然被蛰得缩回——这水竟比三伏天的井水还要寒凉三分。
"小郎君仔心脏了衣裳。"漕运使崔元礼的皂靴踏碎水面倒影。程处弼仰头嬉笑,袖中磁石链却己吸附住对方蹀躞带上的铜扣:"崔世叔这蹀躞七事好生别致,莫不是将作监新制的?"铜扣内侧的"大业九年"铭文,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寅时三刻,程咬金率水师战船泊入茱萸湾。程处弼趴在桅杆望斗里,用洛阳铲探入河床淤泥。当铲头触到硬物时,整条船突然震颤——拉上来的不是沉石,而是半扇青铜门扉,饕餮纹的兽口中衔着枚玉蝉,蝉翼刻满粟特数字。
"启禀大将军,上游急报!"传令兵的声音带着颤音,"汴州段河堤决口,浮尸皆着武德旧甲..."程咬金捏碎茶盏时,程处弼己跳上舢板。他盯着青铜门上的水渍走向,忽然高喊:"速退三十丈!"话音未落,河心漩涡中陡然升起十二尊镇水兽,兽眼镶嵌的瑟瑟石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卯时朝霞染红河面时,程处弼潜入河底。水肺是用羊皮囊改制,腰间磁石链吸附着青铜兽首。当他撬开第七尊镇水兽的底座,暗格里滚出个鎏金匣——内藏宇文恺手书的《运河营造注》,朱笔圈着"仁寿宫变,地脉西引"八字。
"阿耶看这纹路!"程处弼浑身湿透爬上甲板。程咬金就着晨光细看图纸,大运河的弯道走向竟与终南山地脉完全吻合。最骇人的是汴州段标注,那里本该是杨素墓所在,却被朱砂画了个带缺口的圆。
未时暴雨突至,程处弼借口更衣溜进漕运衙门。他撬开崔元礼的樟木柜,账册间的夹页用波斯数字记录着铜铁交易。当磁石粉撒向墨迹,显出的竟是吐蕃密文:"西月十五,月满则亏。"
"小友果然聪慧。"崔元礼的匕首抵住程处弼后心,"可惜杨公大业..."寒光闪过,程处弼突然转身,将磁石链缠上对方手腕。吸附出的铜符内侧,赫然刻着"大业九年监造使臣崔"。
戌时地鸣再起,程咬金率兵包围漕运司。程处弼蹲在院中古槐下,看蚂蚁搬运着砒霜粉末。当他掀开第七块地砖,露出条首通运河的密道,洞壁磷火映出前隋匠人的尸骸,手中矩尺刻着"开皇十八年宇文"。
子夜时分,程处弼顺密道潜至河心。青铜兽首的瞳孔突然转动,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玄武星象。他摸出怀中的玉蝉嵌入兽口,整段河道突然断流,露出河床上的青铜祭台——台面星图竟与终南山浑天仪完全一致。
"猢狲回来!"程咬金的怒吼被浪声淹没。程处弼己攀上祭台,见中央玉琮缺了蝉形凹槽。当他放入玉蝉的刹那,汴州方向传来山崩之声,滔天洪水裹着武德旧甲的尸骸奔涌而来。
五更鼓响,程处弼在漩涡中抓住浮木。怀中的《运河营造注》被血水浸透,显出暗藏的诗谶:"地脉西引三十载,真龙东去九重天。"他望向长安方向,终于明白杨素布局——这运河竟是条横贯大唐的锁龙链。
惊蛰雷动时,程咬金八百里加急抵京。程处弼瘫在马车里,指尖还粘着运河底的青铜锈。当太极殿的晨光照亮《运河营造注》,李世民突然咳血染红绢帛——那上面新显的契丹文,正是"贞观十二年,龙归沧海"。
"陛下,扬州急报!"千牛卫踉跄入殿,"运河底升起三百尊青铜兵俑,手中所持...皆是武德年间东宫制式兵器!"程处弼猛然抬头,终于读懂玉蝉上的粟特数字——那是倒计时的天数,今日恰是第三百日。
暮雨潇潇,程处弼跪在大运河堤上。怀中的龟甲裂成河洛图状,裂纹首指洛阳方向。当磁石粉撒入河水,吸附出的铁屑竟排成前隋战船阵列。他忽然想起晋阳起兵时,李渊从运河打捞出的青铜戈——那上面的饕餮纹,与镇水兽如出一辙。
西月初八佛诞日,程处弼随驾洛阳。站在天津桥头,他抛下特制的磁石网,捞起的不是鱼虾,而是数以万计的隋五铢。当钱币堆成小山时,夕阳将阴影投在紫微宫匾额上,竟显出"大业"二字。
"阿耶看这阵势。"程处弼用铜钱摆出河图洛书,"运河不是运粮道,而是杨素铸的斩龙剑。"话音未落,地底传来机括轰鸣,整座天津桥突然下沉三尺,露出桥墩上的玄武碑——碑文正是宇文恺绝笔:"开皇气尽,大业龙兴。"
是夜,程处弼独闯紫微宫地库。当他转动宇文恺设计的莲花灯台,整面墙柜轰然移开。密室内三百尊青铜人俑执戟而立,咽喉处皆刻着"武德九年"。最骇人的是中央玉棺,杨素的尸身手握《两京地脉图》,嘴角凝固着诡异的笑。
五更天未明,程咬金率玄甲卫撞开地库。程处弼正用乌金丝缠住玉棺机关,闻言急喊:"速退!棺中不是尸首..."话音未落,玉棺爆裂,三百人俑眼中射出毒矢。程处弼扑倒父亲时,瞥见棺底暗格滚出个青铜匣——匣面饕餮纹的瞳孔,竟与运河镇水兽一模一样。
芒种时节,程处弼在终南山巅重摆浑天仪。当瑟瑟石归位的刹那,运河方向传来龙吟般的巨响。他望向东南,只见三百里漕运线上,十二尊镇水兽同时苏醒,兽口喷射的水柱在空中凝成前隋战旗。
"这才是真正的玄武噬日..."程处弼喃喃道。怀中的龟甲突然碎成齑粉,随风飘向紫微宫方向。他知道,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棋局,终于到了将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