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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把河床晒得皲裂如龟甲，李承稷的草鞋陷进干硬的泥缝里。老木匠赵铁锤的烟锅敲在水车残骸上，迸出几点火星："秀才公这图样画得倒精巧，可知龙骨板弯弧差一寸，十亩水田就渴死？"
"赵师傅说的是前朝《河渠志》的旧法。"承稷解下束发的铜簪，簪尾突然弹开成个半月规，"您摸摸这弧度——当年王夫子用星象仪改的曲尺，量过黄河九十九道弯。"
烟杆"当啷"落地。赵铁锤布满老茧的手指哆嗦着抚过铜规内侧的刻痕："这...这是王老哥的七星尺！他投河那夜还攥着这尺子..."浑浊的泪砸在尺面，突然显出一串绳结暗码。
河堤上忽起马蹄声，蓝瑛的马鞭卷着沙尘劈头抽来："李秀才连木匠饭碗都要砸？"他身后的马车满载楠木，每根都烙着治水衙门的火印，"这上等龙骨木，够造三百架水车！"
"将军不妨细看年轮。"苏明琬的药锄劈开车上木料，芯材的黑斑里钻出白蚁，"芯腐三寸还敢充栋梁？"她洒出药粉，木屑遇风燃起绿火，竟在空中拼出私改河道的堪舆图。
赵铁锤突然抡锤砸向水车基座："当年官府强征王老哥改闸口，他就是不肯..."朽木崩裂处，二十根缠着水草的腿骨卡在榫卯里，骨节处全系着褪色的考生青穗。
承稷的铜规卡住腿骨关节："洪武八年春汛，蓝田闸突然崩塌，原来不是天灾。"他转动铜规，内侧蒙古符文与腿骨裂痕严丝合缝，"这些读书人，是被活钉在闸板当镇物吧？"
蓝瑛的弩箭破空射来。承稷挥动铜规格挡，箭镞竟被吸入尺身凹槽："好精巧的磁石机关！"箭杆突然爆裂，飘落的火药渣在烈日下燃成幽蓝火焰——正是私改闸口用的塞外狼烟。
"赵师傅再看这个。"承稷劈开半截楠木，年轮里嵌着发黑的盐粒，"用泡过尸水的柏木造水车，转起来倒是能浇灌毒田。"盐粒遇唾沫嗤嗤作响，析出漠北特有的赤硝粉。
老木匠突然跪地痛哭，从裤脚暗袋掏出枚生锈的河工印："王老哥投河前塞给我的...他说七星尺量天，河工印量地..."印纽旋开，掉出张泛黄的《天工开物》残页，朱批"蓝田闸龙骨改七分"赫然在目。
暴雨忽至。承稷将铜规插入裂缝，干裂的河床轰然塌陷。三百架腐木水车残骸浮出水面，每根龙骨板都刻着失踪考生的名讳。苏明琬的白绫卷起根腿骨，磷火中显出血书："学生张惟清拒改河图，愿以骨为尺..."
"现在造水车来得及！"承稷踩着翻涌的河水组装新龙骨。赵铁锤颤抖着递来鲁班尺："用王老哥的法子...斜三寸，吃水深..."铜规与木尺交叠处，突然显出新河道图——正是当年被蓝玉篡改前的走势。
蓝瑛的马队发起冲锋。承稷甩出磁石铜规，吸附住对方铠甲下的蒙古狼符："将军可知，真正的龙骨不在木头..."他掀开最后一块闸板，二十具白骨环抱的铜兽口中，正含着至正二十三年的治河金印。
暴雨中，新水车轰然转动。赵铁锤摸着复原的七星尺老泪纵横："王老哥你看，这弧度分毫不差..."水流冲开楠木伪装，露出底下蓝玉私吞的十万石赈灾粮——麻袋全用《鱼鳞册》缝制，盖着考生们的血手印。
更夫敲响三更时，承稷在车轴暗格发现半本湿透的日记。王夫子工整的楷书记载着："蓝玉命吾改河道三寸，曰'水能载舟亦可覆圣'..."残页边缘，还粘着片至正年的铜车辖，花纹与蒙古兵符严丝合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