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书房布线钓大鱼
暮色漫过青瓦时,顾穗踮脚将木牌挂在厨房门框上。
新削的桦木还泛着清苦的木香,"欢迎乡邻查阅农事笔记"十个墨字被她用蜂蜡涂过,在夕阳里亮得像撒了层金粉。
周砚抱着一摞农书从院外进来,青布衫角沾着草屑:"李嫂刚说,老吴家那几畦油菜今早蔫了三片叶子。"
顾穗的手在木牌上顿了顿。
她记得前日帮李嫂腌菜时,老吴媳妇站在篱笆外骂"会使邪术的小娼妇",唾沫星子溅到她沾着面粉的围裙上。"你昨日讲书时说要呈报县衙......"
她转身时,木牌在风里晃了晃,"真能引他来?"
周砚将农书放在石桌上,指尖划过《齐民要术》卷边的批注:"老吴前年偷挖过村东头的河泥,被里正罚了三斗米。他最怕官差上门。"
周砚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浮着点冷意,"再说了——"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抖开是段细麻绳,"我在书架后系了铃铛,线尾浸过蜂蜡,摸黑的人一定会碰到。"
顾穗忽然笑了。
她想起上个月周砚蹲在院角编鸡笼,说"治虫要找虫眼,治人要找七寸",那时他的手被竹篾划破,血珠滴在新土上,像朵小红花。
"你呀,"她拿过那截绳子,"倒比我熬糖霜还精细。"
第二日晚间讲书,村头老槐树下围了半村的人。
周砚站在条凳上,手里的《西时纂要》被翻得卷了边:"我正整理本《青溪农事录》,把咱村种稻子、育菜苗的法子都记上。"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缩在最后排的老吴,"明儿就托里正呈去县衙,听说农政司有扶持,到时候......"
"能分粮?"张婶扯着嗓子问。
"不是分粮。"周砚摇头,"是教咱们更会种粮。"他弯腰从书箱里取出几页纸,纸角还沾着稻壳,"就像这新育的稻种,我写得明明白白——"
老吴的喉结动了动。
他蹲在草堆后,指甲掐进掌心。
上个月顾穗家的稻子抽穗比别家早五天,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秆儿,他夜里绕着田埂转了三圈,闻见的都是顾穗家的稻花香。"凭啥?"他咬着牙想,"就凭那小孤女会做饭?"
月头刚爬上东墙时,老吴摸进了顾穗家的院子。
篱笆门没闩,他记得顾穗总说"青溪村的夜不咬人"。
书房窗纸泛着幽光——周砚惯常读到三更天,可今日灯早熄灭了。
老吴贴着墙根走,鞋底碾过片枯槐叶,"咔嚓"声惊得他脖子一缩。
书架后的铃铛藏得妙。
老吴猫着腰翻找时,袖口先擦过麻绳。
他正摸着最上层那本蓝布面的本子(封皮上"青溪农事录"五个字刺得他眼疼),铃铛突然"叮铃"炸响,惊得他手一松,本子"啪"地砸在脚背上。
"谁?"
门"吱呀"被推开,顾穗举着擀面杖冲进来,周砚手里的灯笼晃出一片暖黄。
老吴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认得那擀面杖,上月顾穗用它敲碎过猪筒骨,骨髓熬的汤香了半条街。
"老吴叔?"周砚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可手里的灯笼稳稳照着老吴怀里鼓鼓囊囊的衣襟,"您这是......"
老吴想跑,可腿肚子首打颤。
他望着顾穗手里的擀面杖,又望着周砚身后墙上挂的《耕织图》(那图是周砚画的,稻子画得比真的还精神),突然"扑通"跪了:"我就是......就是想看看种那稻种的法子......"
周砚蹲下来,把老吴扶到凳上。
他从抽屉里取出封信,纸角折得方方正正:"您看看这个。"
老吴抖着手展开。
信是匿名的,字迹歪歪扭扭:"老吴,顾穗那小娘皮偷了前朝御厨的菜谱,周砚的农书也是偷的,你去翻他书房,找着证据咱们去报官。"
"上个月初五,您在村头茶棚喝米茶时,这信塞在您碗底下。"周砚的声音像浸了井水的石板,"写这信的人,是把您当枪使啊。"
老吴的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那日茶棚里,王屠户的儿子撞了他的碗,信就掉在脚边。"我......"
他喉头哽着,"我就是气不过......你们日子过得比我好......"
"您种了二十年地,该知道稻子抽穗时最金贵。"周砚把《青溪农事录》推到他面前,"这书里写着怎么选种、怎么排水,您要是愿意,来我家,我教您。"
老吴盯着那本书,封皮上的墨迹还带着墨香。
他想起今早自家蔫了的油菜,想起顾穗上个月送他的艾草糍粑(那糍粑甜得他老伴儿首抹眼泪),突然捂着脸哭了:"我不是人......我往后......"
"您回去吧。"顾穗递过帕子,"明儿起早,我让小宝给您送把新菜种。"
老吴走后,顾穗蹲在灶前添柴。
火星子噼啪跳着,映得她眼尾发亮:"他要是真改了......"
"人心像田,得慢慢犁。"周砚把铃铛收进木匣,"明儿李嫂来借菜谱,准得问起今晚的动静。"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顾穗掀开门帘,正见李嫂扒着篱笆往里瞧,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糍粑:"穗丫头,我刚听老吴媳妇骂街,说他家那口子被鬼迷了......"
周砚和顾穗对视一眼,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