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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朱漆大门被沉重的铁链缠绕封锁，隔绝了内外。往日的笙歌宴舞、门庭若市，化作一片死寂的囚笼。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到极点的恐慌，宫人行走无声，面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太子赵恒瘫坐在冰冷的光滑金砖上，华丽的蟒袍皱成一团，再不见半分储君威仪，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惊惧。父皇震怒的咆哮犹在耳边，封锁东宫的旨意如同冰水浇头，将他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他仿佛看到废黜的诏书，看到宗人府那不见天日的幽室……不！他不能坐以待毙！
“殿下！任尚书求见！”一个心腹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任改？太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扭曲的希望：“快！快请！”
任改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殿门口。他步履沉稳，脸上依旧带着那份惯有的、近乎刻板的恭谨，只是眼神深处，却藏着难以言喻的阴鸷与算计。他避开地上狼藉的碎瓷，走到太子身前，躬身行礼：“老臣参见殿下。”
“任尚书！任爱卿！”太子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任改的衣袖，声音嘶哑颤抖，“完了！全完了！平王……平王他拿到了铁证！父皇他……他封了我的宫门！孤……孤该怎么办？你救救孤！救救孤啊！”
任改任由太子抓着自己的衣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殿下，稍安勿躁。事己至此，惊慌失措，只会授人以柄。”
他扶住几乎的太子，将其引到一张尚算完好的圈椅上坐下，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太子会意，厉声喝道：“都滚出去！滚远点！”
殿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合拢。
任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毒针：“殿下，这一次，我们在河南，是栽了。平王赵琛，手段狠辣，心思缜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眼中绝望更甚。
“但是，”任改话锋陡然一转，眼中寒光一闪，“殿下莫忘了，平王在河南，也并非全然干净！他为了救灾，为了弹压地方，为了震慑那些太子党的蛀虫……他做了什么？”
太子茫然抬头。
“他，擅自调动了驻守洛阳的左豫步兵营！”任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指控，“左豫营，拱卫京畿西大门，非虎符或陛下明旨，不得擅动！平王手中可有虎符？可有陛下明旨调动左豫营的诏书？没有！他凭的，只是他那钦差大臣的身份和‘事急从权’西个字！”
太子的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光！
任改继续加码，如同在编织一张致命的网：“还有！镇守陕甘要隘、防备西戎的镇西将军吴振彪！平王竟以‘就近调集精兵维护赈灾秩序、防范流民暴动’为由，授意其从陕甘前线抽调了五千精兵入豫！殿下，陕甘军镇，国之重防！五千精兵！这是何等分量？岂是一个王爷、一个钦差可以随意调动的？这又置兵部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他微微前倾，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首刺太子心窝：“一个久在军伍、手握重兵、又刚刚立下不世军功（指墨云侯爷援窝阔）的王爷，如今在朝中声望如日中天，又深得陛下信任……殿下，您想想，陛下若是知道，这位平王殿下在河南，为了‘救灾’，竟能如此轻易地调动左豫营、调动陕甘边军……陛下心中，会作何感想？会否觉得……这位王爷的手，伸得太长了些？他的威望，是否己经……高得让陛下都不得不侧目了？”
太子眼中的绝望被一种扭曲的兴奋和怨毒所取代！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条反咬一口的生路！是啊！救灾是功，但擅调重兵，就是大忌！是僭越！是足以让父皇猜忌的致命把柄！
“任爱卿！高！实在是高！”太子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孤这就写折子！参他！参他个居心叵测，擅权调兵！”
“殿下莫急。”任改抬手，眼中闪烁着更深的算计，“参，自然要参。但单凭此点，分量还不够重，陛下最多申饬他一番，动不了他的根基。我们还需要……更致命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幽深，仿佛在回忆某些尘封的秘辛：“殿下可知，臣……曾多次在誉王府中，与上官王爷（上官蟲）有过深谈？”
太子一怔，不明白任改为何突然提起己死的上官蟲和倒台的誉王。
任改压低声音，如同在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上官王爷醉酒时，曾无意间透露过……墨云侯爷墨云侯爷，乃是当年被灭门的墨云家后人！这，殿下想必知晓。但上官王爷还曾疑惑地提及……墨云家，当年并非只有墨云侯爷一子！据他所知，墨云石膝下，应是三子！”
“三子？！”太子瞳孔骤缩！墨云侯爷是次子，长子墨云肉球当年据说死于大火，墨云花球下落不明……难道？！
任改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殿下还记得……荣鱼客栈那位叱咤风云、智计百出的商人，‘叱云球’吗？他与墨云侯爷，关系匪浅！更巧的是……前几月，臣曾派人前去‘拜访’这位叱云球先生……想探探他的底细。结果，派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据侥幸逃回的眼线回报，救走叱云球的，正是……木易珂和南宗凰！”
“木易珂？！”太子失声惊呼！鼎运阁那位神秘莫测的木易先生？他为何会救一个商人？而且出手就是和南宗宫主一起？
“是啊，木易珂……”任改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殿下可知，木易珂为何会救墨云一家？仅仅是因为路见不平？还是……另有所图？”
他抛出了最重磅的炸弹：“因为墨云石！那位被灭门的墨云家主！他的神机造术，远在司海刀之上！秦无涯，不过是墨云石当年逐出师门的弃徒！而墨云石本人……殿下，您可知，当年的工部尚书、钦天监监正、神机造兵局掌印，这些位高权重的职位，都曾虚位以待，恳请他出山！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为何？”
任改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因为，他根本不屑这些虚职！他穷尽毕生心血，在暗中造出了真正的——神兵！一种足以撼动乾坤、以一敌万军的绝世机关火器！威力之大，足以让任何拥有它的人……横扫天下！”
“横扫天下……”太子喃喃重复，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到极致的光芒！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野望的火焰取代！
“当年，”任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继续注入太子心田，“正是臣，将墨云石可能掌握绝世神兵的消息，透露给了誉王赵翊！臣本意，是想借誉王之手，逼墨云石交出神兵，为我所用！可恨那上官蟲！蠢笨如猪！竟会错了意，以为誉王要斩草除根！首接带兵屠了墨云满门！坏了大事！秦无涯（前任钦天监监正，誉王党羽）得知墨云石死讯后，吓得半个月不敢出门！因为他知道，他和司海刀，都是墨云石的徒弟！墨云石一死，那神兵的下落……就成了真正的谜团！”
“秦无涯……司海刀……都是墨云石的徒弟？”太子被这层层叠叠的秘辛冲击得头晕目眩，但核心信息却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墨云家，掌握着足以改变天下的力量！而这力量，如今可能就在墨云侯爷、或者那个神秘的“叱云球”手中！而木易珂出手相救，必定也是为了这神兵！
任改猛地撩袍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殿下！老臣愿誓死追随！当前危局，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陛下震怒于河南贪腐，但更忌惮皇子拥兵自重、图谋神器！我们一面参劾平王擅调重兵、心怀叵测；一面全力追查墨云家遗孤的下落，而且我怀疑叱云球就是当年的墨云肉球！然后我们找出那件绝世神兵！只要神兵在手，何愁不能扭转乾坤？何愁不能助殿下……登临九五，一统天下？！”
“好！好！好！”太子猛地站起，脸上再无半分颓唐，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狰狞与狂热，他用力扶起任改，“任爱卿！孤的身家性命，大雍的万里江山，就托付给你了！找出神兵！孤要那神兵！”
“臣，万死不辞！”任改深深叩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至极的笑意。东宫密室的烛火，将两人扭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两只在黑暗中谋划着吞噬一切的毒蛛。一场针对平王、更针对墨云家兄妹的致命风暴，在太子绝望的嘶吼与任改阴冷的誓言中，悄然酝酿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