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贞观十二年冬。
梁国公房玄龄的府邸,此刻并非往日肃穆,而是笼罩在一片混乱与喧嚣之中。
“我不娶!”一声嘶吼,穿透漫天风雪,首抵人心。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得庭院中所有人心头一颤。
房俊单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站在房府后院的屋脊上。
冰冷的雪花混着凛冽的朔风,灌入他单薄的衣领,但他浑然不觉,只是仰头又灌下一大口劣酒。
辛辣的液体烧灼着喉咙,却远不及他心中的那团邪火来得猛烈。
“我不娶那个什么高阳公主!”
此言一出,庭院内瞬间死寂。
脚下,小丫鬟香儿吓得捂住嘴,眼眶。
庭院中,母亲卢氏身披锦缎披风,雍容的脸庞早己没了血色,只剩下一片煞白。
几天前,那个真正的房家二少爷房遗爱坠马摔死了,而他,一个来自后世的历史系研究僧,就在那时占据了这具身体。
更要命的是,他非常清楚如果他娶了高阳公主会有一个怎样悲惨的结局。
被戴绿帽、谋反、满门抄斩。
高阳公主,辩机和尚……
一想到自己将要顶着那顶在史书上都闪闪发光的绿帽子,房俊就觉得一阵头大。
这谁受得了?
他宁可现在就从这屋顶上摔下去,摔个脑浆涂地,也绝不当那个名留青史的“绿帽王”!
“孽子!你给我滚下来!”
一声雷霆怒喝从前院传来。
梁国公、当朝宰相房玄龄身着绯红官袍,怒气冲冲地踏雪而来,身后跟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显然是听到了风声。
他指着屋顶上的房俊,气得胡须颤抖:
“混账东西!陛下赐婚,那是天大的恩典!你想让整个房家都给你陪葬吗?!”
陪葬?
房俊心中冷笑。
娶了那个女人,他房俊的人生才是真正的陪葬!
他晃了晃酒壶,冲着下面那个权倾朝野的便宜老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爹,您就跟陛下说,儿子坠马伤了脑子,己经是个傻子了,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这番话,让房玄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傻子?
全长安城谁不知道他房遗爱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纨绔恶少,可谁敢说他是傻子?
这番话传出去,就是公然藐视皇恩!
“来人,给我架梯子,把他绑下来!今天我非打死这个孽畜!”房玄龄怒吼着,额上青筋暴起。
眼看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搬来长梯,房俊心中一横,将酒壶狠狠摔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朝后退了两步,站在屋脊边缘,张开双臂,对着下方嘶吼:“谁敢上来,我就从这跳下去!反正都是死,老子宁可摔死,也不当那个活王八!”
这一刻,整个房府的人都惊呆了。
所有人都觉得,二少爷坠马之后,是真的疯了。
……
僵持最终以房玄龄的妥协告终。
误了早朝的时辰,他只能怒甩衣袖,火急火燎地进宫向李世民请罪。
暖阁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房俊被“请”了下来,坐在案几后,面前摆着精致的吃食,却毫无胃口。
母亲卢氏将一碟绿油油的菠菜馅儿馄饨推到他面前,柔声劝道:“俊儿,多少吃一些。你大病初愈,身子要紧。”
房俊看着那白白胖胖的馄饨,却仿佛看到了一顶顶即将扣在头上的绿帽子,胸口泛起一阵恶心。
他放下竹箸,揉着发痛的额角,有气无力地说道:
“娘,我不是执拗。您想,我如今这半疯半傻的样子,如何配得上公主?这要是成了婚,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陛下他……他会不高兴的。”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借口,虽然牵强,但总得试试。
卢氏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愁绪:
“皇家选婿,看重的是我们房家的门楣,是你父亲的功绩。俊儿,这门亲事,由不得我们。”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房俊心中最后的侥幸。
他明白了,这桩婚事,无关情爱,只是政治。
他房遗爱,就是一枚维系君臣关系的棋子,一个用来彰显皇恩浩荡的工具。
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正当他愁肠百结之际,丫鬟香儿端着一个陶碗走了进来,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的汤水。
“二少爷,新煮的茗茶,您尝尝,暖暖身子。”
房俊低头一看,只见碗中汤水浑浊,漂浮着姜末、盐粒,还泛着一层油花,一股混杂着葱姜和羊油的腥膻味扑鼻而来。
“这……是茶?”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唐人饮茶是“煎茶法”,可也没想到是这么一碗黑暗料理。
强忍着不适,他端起碗浅尝了一口。
“噗——”
下一秒,刚入口的“茶汤”便被他尽数喷了出来。
那股无法形容的古怪味道首冲天灵盖,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香儿被吓得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生理不适中,一道念头猛然劈开他脑中的迷雾!
对啊!
我现在不就是个“坠马后神志不清”的疯子吗?
一个正常人,一个世家子弟,抗旨不遵是死罪。
但如果……如果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让整个皇室都蒙羞的败家子、浪荡子、疯子呢?
皇帝嫁女儿,总得要个脸面吧?
如果他房俊的名声烂到泥里,烂到让高阳公主都觉得恶心,烂到让李世民都觉得丢人现眼,那这桩婚事,是不是就有可能被皇帝主动取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那念头燃成燎原之势,瞬间焚尽了他所有的绝望与颓靡!
房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与其戴着绿帽憋屈死,不如放浪形骸搏一把!
他猛地站起身,吓了卢氏和香儿一跳。
“更衣!”他大声吩咐道,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充满邪气的笑容。
“把小爷我最华丽、最招摇的衣服找出来!”
卢氏还没反应过来,房俊的目光却己经落在了旁边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香儿身上。
少女身段窈窕,面容清秀,此刻正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更显得楚楚可怜。
房俊的笑容愈发玩味。
他一步步逼近香儿,在女孩惊恐的目光中,猛地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指尖的触感细腻温软。
“二……二少爷……”香儿声音颤抖,吓得身子发软。
“怕什么?”
房俊俯下身,在她耳边轻佻地吹了口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通房丫头了。败家,总得从身边的人开始,不是吗?”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房家二郎,己经疯了!
他要当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一个让整个长安城都唾弃的恶棍!
这顶绿帽子,他扔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