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那一声嘶哑的“晴晴”,像颗哑炮砸在地下室里,震得所有人都懵了。
赵铁柱扶着裴之衡的手顿住了。王猛忘了肋下的疼,眼珠子瞪得溜圆。林笑笑抱着电脑,嘴巴张着,傻愣愣地看着老刘那张瞬间褪尽血色的脸。
裴之衡心口猛地一抽。老刘?晴晴?晚晴?这名字……这反应……
林晚秋缓缓放下手里的检测仪,眼神冰冷地扫过老刘失魂落魄的脸,又落到沉睡的苏晚晴身上,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刘振国。前西南军区‘暗影’小队成员,代号‘山魈’。十五年前一次代号‘深潜’的绝密任务失败,小队除你之外全员失联,档案列为最高机密‘尘封’。任务目标,正是追查当时初露端倪的境外生物技术非法渗透。任务失败后,你被强制退役,抹去痕迹,转入地下情报线。”
她每说一句,老刘的身体就颤抖一下,额头上那道旧疤在惨白的脸上显得越发狰狞。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指关节捏得发白。
“你……你怎么……”老刘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怎么知道?”林晚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因为当年那份‘尘封’档案的最终审核人之一,是我父亲。而那份档案里,提到过唯一生还队员‘山魈’有个女儿,小名就叫晴晴。任务前托付给了战友抚养,用的是假身份。任务失败后,所有关联线索被强行切断,你连女儿的真实下落都无从查起。”
地下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老刘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裴之衡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碎片瞬间被强行拼凑起来!老刘失散多年的女儿……苏晚晴被圣心当成实验品……记者……调查……他猛地看向沉睡的苏晚晴,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晚晴……她当年在滨海做记者……是不是在调查……”裴之衡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寒意。
“生物制药领域的异常资金流动和非法人体实验传闻。”林晚秋接过了话,眼神锐利如刀,钉在老刘脸上,“她一个地方报纸的记者,怎么会查到那么深?怎么会精准锁定周家这条线?刘振国,是你当年残存的线人网络,在给她提供方向?还是你……根本就在利用她,想借她的手,挖出当年‘深潜’任务失败的真相,找到你失散的队员?”
“我没有!”老刘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林晚秋,嘶吼道,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晴晴在滨海!更不知道她在查这个!我找了她十几年!像条丧家犬一样!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她在查圣心!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她绑走!我……”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他说不下去,魁梧的身躯佝偻下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一头濒死的困兽。
裴之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相信老刘没说谎。那眼神里的痛苦,做不了假。可这真相,比预想的更残酷。晚晴当年,很可能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了她父亲当年未能完成的任务漩涡!她作为记者的敏锐和正义感,成了刺向圣心最锋利的刀,也把她自己推向了深渊!
就在这时——
“呃……”
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从苏晚晴唇间逸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沉睡中的苏晚晴,眉头紧紧锁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眼球在眼皮下飞快地转动。身体也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呜咽,像是在经历一场极其可怕的噩梦。
“药效在退!她要醒了!”林晚秋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手里己经捏住了另一支准备好的镇静剂。
“别!”裴之衡下意识地低吼出声,强忍着腰间的剧痛想坐起来。他死死盯着苏晚晴痛苦挣扎的脸。林晚秋说过,强行镇静会摧毁她恢复的可能!他不能让她再睡过去!哪怕再危险,他也想试试!
林晚秋的动作顿住了,针尖停在苏晚晴手臂上方几厘米,眼神冰冷地看着裴之衡:“你想清楚后果!”
“让她醒!”裴之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看着苏晚晴,“晚晴!醒醒!看着我!我是裴之衡!你安全了!”
他的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混乱的锁孔!
“啊——!”
苏晚晴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她剧烈地喘息着,双眼猛地睁开!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冰冷,也没有暴戾的杀意,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混乱、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放大,视线毫无焦点地扫过昏暗的天花板,扫过围在床边一张张紧张的脸。
“不……不要……好多眼睛……血……”她语无伦次地低喃,身体筛糠般抖着,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留下道道红痕。
“晚晴!是我!裴之衡!看着我!”裴之衡强撑着,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清晰。
苏晚晴混乱的目光终于被他的声音吸引,一点点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茫然、陌生,还有深深的痛苦。
“裴……之衡?”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努力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模糊的影子。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在她混乱的意识里冲撞切割。
“是我!晚晴,你安全了!看着我!别怕!”裴之衡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晚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茫然的陌生感似乎褪去了一点点,但痛苦和混乱依旧占据着主导。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旁边,扫过赵铁柱、王猛、林笑笑……最后,落在了站在稍远处、佝偻着背、死死盯着她、老泪纵横却不敢靠近半步的老刘脸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老刘额头上那道狰狞的旧疤时——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开!
一些破碎的、被强行压抑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额头带着疤、眼神疲惫却异常温暖的男人,将一个小小的、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高高举起,小女孩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
——冰冷的雨夜,那个男人浑身湿透,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悲伤,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一个女人的怀里,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女孩……
——“……带着晴晴……走得远远的……改名换姓……永远别回来……”
——无数嘈杂的、混乱的声音碎片:“……西南……代号深潜……失败了……全没了……”
——一张模糊的、带着金丝眼镜的脸在黑暗中狞笑:“……苏记者……你知道得太多了……‘钥匙’……完美的载体……”
“啊——!!!爸爸——!!!”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苏晚晴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像要把自己揉碎!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疤……爸爸……任务……深潜……失败……记者……调查……钥匙……他们……抓我……实验……好疼……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将她残存的理智切割得支离破碎!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记忆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老刘听到那声“爸爸”,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到床边,想伸手抱住女儿,却又怕刺激到她,只能徒劳地伸着手,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晴晴……我的晴晴……是爸爸……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保护好你……”
苏晚晴却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对老刘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头,发出压抑的、濒死般的呜咽和破碎的呓语。
裴之衡心如刀绞,他看着苏晚晴痛苦崩溃的样子,又看向老刘绝望的脸,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熊熊燃烧!圣心!周正豪!他们毁掉的,不仅仅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苏晚晴混乱的哭喊声中,夹杂着几个异常清晰、带着职业本能般冰冷的词,断断续续地蹦了出来:
“……文件……加密……邮箱……云端……备份……证据……‘归巢’……全在里面……密码……是我……生日……加……爸爸……代号……山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