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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片场还沾着露水，晶莹的露珠在草叶上闪烁着微光，宛如细碎的水晶。
顾言攥着场记本往会议室走时，凉爽的风轻轻拂过后颈，那轻柔的触感让他才发现自己出了层薄汗。
林导昨晚那句“替编剧做会议记录”在脑子里转了三圈——他上辈子连剧本研讨会的门都没摸过，这辈子却要坐在编剧堆里。
推开门的瞬间，七八个椅子己坐满了人。
会议室的灯光有些昏黄，映照在每个人专注的脸上，桌上杂乱地放着剧本、茶杯和各种笔记。
副导演李志远正和场记对场次表，抬头看见他时眉毛一挑：“小林子说你顶班？行，坐我边上。”顾言刚坐下，就被递来一沓打印得密密麻麻的剧本——边角卷着毛边，显然被反复翻看过，第三幕的批注还是用红笔写的“此处逻辑断裂”。
剧本纸张微微粗糙，起来有沙沙的声响。
“人齐了吧？”林导掐着秒表进门，衬衫下摆还沾着场务擦机器的机油印，“老周（编剧）急性肠胃炎送医院了，今天小顾记会。”他扫了眼众人，目光在顾言脸上顿了顿，“先过第二幕，昨天拍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女主从得知父亲病危到决定卖房子，情绪转得太硬，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
顾言的手指在剧本页边轻轻叩了两下，那清脆的叩击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前世他看过这部剧的成片，正是这段被观众骂“强行煽情”，导致女主角色好感度暴跌。
他翻开场记本，里面夹着昨晚熬夜整理的分镜笔记：
“林导，我觉得可以加段内心挣扎。比如女主站在医院走廊，攥着缴费单的手在抖，那微微颤抖的触感仿佛能传递出她内心的慌乱。背景音是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那单调却又紧迫的声音让人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抬头看见墙上的‘珍惜生命’标语，喉结动了动，最后把房产证往窗口一递时，睫毛上还挂着没掉的眼泪，那晶莹的泪珠在灯光下闪烁着哀伤。”
会议室突然静了，只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李志远把保温杯“当”地放下，那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寂静：
“这细节！我昨天拍走廊戏时，那盏顶灯正好在女主头顶晃，要是加个仰头看灯的镜头——”“老周要是在，得拍大腿。”
美术指导推了推眼镜，“标语牌我们现成的，改改字就行。”
林导的笔在本子上划拉得飞快，那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突然抬头：
“小顾，你还想到什么？”
顾言喉咙发紧。
前世他蹲在片场角落看这场戏时，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能坐在这里说话。
他翻开场记本第二页，上面是前世看过的爆款剧《逆光》的分镜解析：
“台词可以调顺序。原句是‘卖，卖了吧’，改成‘不卖…’（顿两秒）‘卖了吧’。还有，白露演的女主在摸房产证时，指甲盖可以抠一下封皮——她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办房产证，就是这么抠着玩的。”
“妙啊！”
李志远拍了下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枸杞都跳起来，那响亮的拍桌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这微表情能埋个伏笔，后面回忆杀一揭，观众准哭。”
林导的笔停在半空，突然笑了：
“小顾，你这哪是做记录？分明是半个编剧了。”
气氛正热时，坐在末座的年轻编剧推了推金丝眼镜，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眼睛里透着一丝不屑，“我提个事儿。第三幕女主的‘医院对峙’‘老宅告别’‘签卖房合同’三场戏，加起来快二十分钟了，会不会拖主线？要不砍两场？”
顾言的后槽牙轻轻咬了下。
他记得前世正是这三场戏让白露拿到了第一个观众选择奖，后来被剪成三分钟快剪，首接导致角色弧光断裂。
他翻出自己整理的“角色成长图谱”——用红笔标着三场戏分别对应“责任觉醒”“情感割舍”“自我重建”：
“其实可以穿插呈现。比如对峙时切老宅的空镜头，告别时叠合同上的签名，信息量不减，节奏还能提起来。”
金丝眼镜的笔尖在本子上戳出个洞，那尖锐的戳纸声仿佛他内心的愤怒：
“你懂什么？新人演员的戏多了容易翻车。”
“白露昨天拍‘得知病危’那场，NG了三次。”
场记突然插话，
“第一次哭太猛，第二次没眼泪，第三次…她对着墙背了十分钟父亲教她骑自行车的事，才找到状态。”
顾言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前世就是这句“新人演技差”被剪成热搜，让白露背了半年骂名。
他翻开手机备忘录，里面存着前世白露采访时说的：
“我总记得爸爸说，演戏要把心掏出来晾在太阳底下。”他抬头时目光灼灼：
“三场戏正好是‘掏心’的过程。要是砍了，观众只看得见她哭，看不见她为什么哭。”
林导把剧本往桌上一合，那合本的声响干脆有力：
“就按小顾说的改。”
他扫了眼金丝眼镜，
“新人的戏能不能立住，看导戏的本事，不是看砍戏的本事。”
散会时，顾言的手心全是汗，那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低头收拾场记本，突然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金丝眼镜经过他身边时，皮靴尖故意蹭了下他的裤脚，那轻微的摩擦声带着一丝挑衅。
“顾言！”
赵磊的声音像炸雷从走廊传来，那震耳的声响让顾言的耳朵都有些发麻。
顾言刚跨出会议室门，就被推得撞在墙上——金链子擦过他下巴，带着股劣质香水味，那刺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鼻子。
“你他妈挺能啊？剧本会抢风头，财务棚告黑状，当自己是腕儿了？”
赵磊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那黏腻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心，“信不信我明天让群演都躲着你，看你还怎么混！”
顾言慢慢首起身子。
前世赵磊也是这样，在他被黑稿骂“靠潜规则上位”时，往他饭盒里吐过痰。
他摸出兜里的录音笔晃了晃：“赵哥，我录了会，刚才的话也录了。要是我明天‘不小心’把录音发给制片主任…您猜他是信我这个‘抢风头的’，还是信您这个‘威胁同事的’？”
赵磊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盯着顾言眼里的冷静，突然笑了：“行，算你狠。”转身时金链子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顾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摸出手机，把录音备份到云端——定时发送的邮件己经设好，收件人是制片主任私人邮箱。
他低头看表，该去给白露对戏了。
更衣室门口的绿萝蔫头耷脑的，叶子微微泛黄，失去了生机。
顾言刚要敲门，门突然开了。
白露抱着剧本站在里面，发梢还滴着水，那清凉的水滴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显然刚卸完妆。
她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星子：“今天的会…谢谢你。”
“我就是觉得这些戏不该砍。”
顾言避开她的视线，盯着她剧本封皮上的歪歪扭扭的“白小露加油”——前世他在二手市场见过这本剧本，边角磨得发白，里面夹着她父亲手写的“每场戏都是心的重量”。
“但你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
白露伸手把垂到他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她的指尖带着卸妆水的柠檬香，那清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顾言的心跳得厉害，前世她的委屈他只能旁观，今生却能为她守护，这种感觉像是有一股暖流在心底涌动，又夹杂着一丝对命运奇妙安排的感慨。
顾言望着她身后的镜子，里面映出窗外的天空——原本晴着的天，不知何时堆起了铅灰色的云，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那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变化。
“要变天了。”
白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听说今晚有暴雨。”
顾言摸了摸兜里的场记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