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进入平流层,机身趋于平稳。
安全带指示灯熄灭。
机舱里响起一阵细碎的解开卡扣的声音,以及压低了的交谈声。
引擎的低沉轰鸣,像一首永不终结的催眠曲,笼罩着每一个人。
但对林阳来说,这声音是囚笼的回响。
他依旧闭着眼,身体却像一张拉满的弓。
周围空气里混杂的香水味,皮革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都变成了尖锐的针,刺在他的神经末梢。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煎熬。
很快,乘务员推着餐车,从过道里缓缓走来。
轮子压过地毯的滚动声,餐盘轻微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您好,请问需要米饭还是面条?”
温柔的,程式化的询问声,终于来到了他们这一排。
顾薇薇毫不犹豫地开口。
“米饭,谢谢。”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雅。
苏晓慧看了一眼身边纹丝不动的林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过身,用手肘非常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林阳?”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阳没有动。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胳膊上,被她手肘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正在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那不是物理上的痛。
那是欲望在咆哮。
他现在根本就不敢吃东西。
他怕自己一旦张开嘴,吞下去的就不止是食物了。
看到林阳还是没有反应,苏晓慧眼里的担忧更浓了。
她抬头对乘务员歉意地笑了笑。
“麻烦也给他一份米饭吧,等他醒了再吃。”
“好的。”
乘务员将两份餐盒递了过来。
顾薇薇接过自己的那份,又帮苏晓慧接了另一份,动作间,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腕表折射出冰冷的光。
她瞥了一眼林阳那张苍白紧绷的侧脸,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满溢出来。
在她看来,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连饭都不吃,简首是愚蠢透顶。
飞机餐的味道并不算好,但顾薇薇依旧吃得十分优雅。
至于为什么选择经济舱……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可是去万都的飞机,头等舱商务舱捏麻麻的不提前个把月根本抢不到好不啦……
她放下叉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整个过程,安静而从容。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苏晓慧。
“慧慧,你说现在的有些男的,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这一排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晓慧正在小口吃着饭,闻言一愣。
“什么?”
“就是那种,遇到一点事,就喜欢把自己缩起来,摆出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顾薇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目光却状似不经意地,往林阳的方向瞟了一下。
“大男人,有什么事不能摊开说?”
“非要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不觉得很幼稚吗?”
“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一把把淬了毒的小刀,精准地插向林阳。
苏晓慧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薇薇,你别说了。”
她知道顾薇薇是为她抱不平,可这些话,太伤人了。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顾薇薇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也希望林阳能振作起来,而不是这样消沉下去。
所以她的阻止,显得有些无力。
而这些话,一字不差地,钻进了林阳的耳朵里。
然后,在他的脑海中,被那头名为【狱神星】的恶魔,咀嚼、粉碎,最后转化成最纯粹的杀意。
她?
这个女人?
她在指教我?
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竟敢对我评头论足?
林阳紧闭的双眼之下,那双赤红的瞳孔里,风暴正在汇聚。
如果不是因为苏晓慧。
如果不是因为鼻腔里,还萦绕着那股干净的,像阳光一样的味道。
顾薇薇的脖子,现在己经被他拧断了。
没错,就因为她说了两句话。
她就可以有取死之道。
因为林阳的实力,强大到了可以这么做而不被制裁。
这就是他天生的权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搞不清这三个人里,顾薇薇,苏晓慧,林阳,究竟哪个才是善良的。
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苏晓慧,她知心,体贴,纯真善良。
但客观的来说……
那个最善良的是林阳。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你有刀但是不砍出去的时候,你才配称作善良。
对于弱者,或者相对弱者来说,他们的善良是个伪命题,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去不善良,也承担不起不善良的后果。
但对于,即使是现在这个西转的林阳来说,他有这个能力,也承担的起后果。
他没有去做,他很善良。
狱神星七百年的历练,让他成长了很多,觉醒了很多,但骨子里的善良还在。
前提是顾薇薇学会闭嘴。
这个顾薇薇再多说两句话的话,林阳就不敢保证自己的善良还在了。
毕竟善不善良只是他一念之间而己。
这之后,顾薇薇没再提他。
开始兴致勃勃地跟苏晓慧规划着抵达万都后的行程,声音里重新充满了那种属于富家小姐的,不识人间疾苦的轻快。
苏晓慧则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偶尔回应一两句。
她的目光,再也没有往林阳的方向瞥过一次。
她很清楚,对于一个心思敏感,正在用尽全力保护自己自尊心的人来说,过度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无视,才是此刻最大的温柔。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林阳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他依旧在深渊的边缘行走。
只是那股推着他往下跳的力量,暂时减弱了。
身边的两团火焰依旧在燃烧,散发着的香气,但他开始学着去适应这种灼烧感。
这趟数小时的航程,变成了一场漫长而又残忍的修行。
磨练他的道心。
虽然依旧备受折磨,但比起刚上飞机那会儿,那种随时会失控的暴戾,似乎被关进了一个更深,更坚固的牢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