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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这人秉持着一条原则就是，跟什么过不去都别跟银子过不去。
“包在我身上。”她把金子往袖中塞了塞，生怕谢班主反悔。
谢班主见她应下，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唤来小桃领着云昭到后院歇息。
福成戏班坐落在平康坊十字街的西边，与丽娘胭脂铺隔着三条街，两对相望，占地面积极大，由三进院落与一座两层戏楼组成。
前院是平日演出唱戏的地儿，中院两侧有几间厢房，里头放着戏班演出时会用到的道具，班主的房间则位于中院正中间。
穿过回廊便来到后院，后院有座两层的小楼，一楼挂着一块儿木牌，上书【凌仙阁】，柳如是的房间便位于这座小楼的二层东边。
“柳姑娘素来不爱与人打交道，这二楼只有她一人住着。”小桃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向云昭。
云昭边走边在空中把窥镜抛起又接下，眼神落在西北角的一个铜铃上，“那个地方，是谁的厢房？”
小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金伯住的，他是戏班的杂役，平日里替我们做些洒扫的活儿。”
“呀，这金伯怎么回事？”小桃刚说完，就看见小楼楼梯前堆满了落叶，“扫完了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说着侧过身子给云昭隔出一条道，“云掌事小心，别踩着枯叶。”
云昭道了句多谢，迈步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了二楼。
柳如是还没转醒，小桃给云昭收拾了临着的一间厢房让她先行休息，“云掌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我便是。”
“小桃姑娘，你是一首跟在柳姑娘身边照顾的？”
说是休息，可云昭并不敢松懈下来，能使出傀儡术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小桃给云昭倒了杯茶水，坐在她的对面，点了点头，“我八岁被阿娘卖到戏班，虽说没有吃这碗饭的本事，但好在干活利索，柳姑娘便要了我到房中伺候，算来也有八年了。”
“柳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怪人。”小桃斟酌许久，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云昭盯着她微微发颤的嘴唇，“此话怎讲？”
“她与整个戏班的人都不怎么往来，每月月初时，还不许我进房伺候，说是有护嗓的秘法，不能让我瞧见。”
“那她从前与戏班里的其他人，可有结怨？”听小桃的描述，这当家花旦可远远不止是个戏子这么简单。
小桃目露鄙夷之色，“自打三年前福成戏班在太后寿诞上一曲成名，排队听她唱戏的贵客从戏台口能排到皇城东门，她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这戏班里，就算是班主她也不放在眼里。”
“三年前，太后怎么会突然看上了福成戏班？”放眼看整个大胤，唱戏好的班子可不止他一个，怎么偏偏就选中了小小的福成戏班。
小桃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时我才十三岁，况且这些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丫鬟能知晓的，”
云昭默然，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挥挥手让她退下。
不知是这柳如是的小楼太过静谧，还是一连几日照顾盈夏太过劳累，云昭刚沾上枕头便沉睡过去。
再一睁眼，竟己是入夜时分，外头的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云昭起身揉了揉发昏的脑壳，“怎么睡得如此沉，也不知道柳如是怎么样了。”
说着便打算推门而出，可她忽然发现这门怎么推都推不动，云昭开始觉着有些诡异了，按理来说，小桃应当会在吃饭的时候来唤醒她才是，不会让她睡到这个时辰。
“小桃，小桃？”云昭隔着门板冲外头喊着，但整个院子却像是死一般的沉寂，一个人回应的人也没有。
她伸手拿出窥镜，按照往常一样将桐油抹在镜身，等了半刻，却不见窥镜有一点反应。
“看来有人用阵法压制住了镜术的施展。”不知道对方的阵眼设在何处，眼下她唯有用镜师之血强行破阵了。
云昭用除邪刃划破手指，在泛黄的符纸上迅速描绘着，落画盖印，一气呵成。
火舌将符纸卷成灰烬，在最后一丝灰烬落下时，屋门发出了响动。
云昭再次推门，这次，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而楼下的院落中，也传来了人声。
“哎哟，我怎么睡到这个时辰了，糟了糟了，柳姑娘的药都要烧干了。”小桃的声音自西北角的厨房中响起，看来她也昏睡过去了。
云昭转过身往柳如是的屋子走去，却见她屋门打开，床榻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云昭的脸，还有桌案上那块熟悉的双鱼纹玉佩。
“不好，要出事。”云昭反应过来，赶忙快步出门，就听得前院传来一声尖叫。
“啊——死，死人了。”娇娘的声音划破天际，将所有人都引到了前院。
云昭和冯越是最后抵达的。
只见幽暗的戏台上，水袖垂地，颇为凄美，而这水袖的主人，正被一条白绫悬挂在戏台正中央的房梁之上，随着忽起的穿堂风，前后摇晃。
“柳，柳姑娘怎么会吊死在这里。”冯越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幸而云昭在后头扶住了他的手。
“小心。”云昭替他稳住身形，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仔细观察。“都离远些，别破坏了现场。”
娇娘跌在地上，鬓发散乱，被小桃和金伯一左一右地扛了起来，扶到一旁的廊柱下坐着。
云昭踩着吱呀的阶梯上至戏台之上，柳如是的水袖在月光下泛起银光，她凑近一看，是一朵并蒂莲，看样子是出自浮光楼，
“你们柳姑娘还真有钱，连浮光楼的锦缎都拿来做戏服。”
“这是李公子送的，他也常来听戏，不光是柳姑娘，咱们戏班的其他人都有这样一套戏服，正准备过几日宫宴唱戏时穿呢。”谢班主怕云昭误会什么，赶紧开口解释道。
云昭把水袖往上撸，尸体己经开始出现轻微的尸僵反应，修长的手指此刻僵硬地绷首在空中，上面布了些淡淡的尸斑，“看来是三个时辰前就死了。”
三个时辰前，那就是他们刚刚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
云昭抬起尸体的手，借着微弱的亮光，她瞧见了一抹殷红，再凑近仔细嗅闻，是太卜署的镇魂砂，“谢班主，看来你得去太卜署，请应大人来一趟了。”
谢班主常年在宫里走动，自然是知道太卜署是做什么的，此刻听到柳如是的死竟然跟宫里的人搭上关系，心中担忧，若是处理不当，日后福成戏班怕是不能再进宫唱戏了。
云昭看出他的犹豫，“谢班主不必担心，应大人不是个会多想之人。”
得了云昭的话，他也不好再犹豫，转头让人跑一趟太卜署。
“云，云掌事，这柳姑娘是怎么死的？”他嗫嚅着开口，心说要是云昭能解决就不必惊动太卜署了。
云昭踮起脚尖，用镊子在柳如是的腰封中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上头裹着的粉末，是镜庐用来修补邪镜的金箔，“眼下我还不敢确认，可你的柳姑娘一定不是吊死的。”
傀儡术中根本不需要用到金箔，所以这落在腰封上的金箔一定另有他用，若不是信不过下面这些人，她早就开口让他们帮忙把尸体抬下来了。
幸好这福成戏班离太卜署不算远，半柱香后，云昭听见了熟悉的龟甲声，应望安到了。
马车刚刚在戏楼门口停下，谢班主就迎了上去，“劳烦应大人跑这一遭了。”说着伸出手要给他搭着。
应望安扫了一眼，笑着扶住了旁侧的必清，并未接谢班主的话，“尸体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就等着你来呢，我一个人可搬不下来。”云昭的声音穿过门廊，带着些戏谑，可应望安听了却是嘴角轻扬，快步穿过前来候着的众人。
“云掌事，这等粗活，您吩咐我们来就是了，应大人身子不好，莫要劳烦他。”谢班主见云昭如此不客气，有些不满。
云昭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穿似的，“你们在座的各位，我是一个都信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