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璃简单的泡了一个澡,躺在床上发呆,这里虽比不得锦云阁,但是却比寒岩寺她住的那个院子好得太多了。
她纤细的手指缓缓覆上左眼,指尖在薄薄的眼睑上轻轻颤抖。
前世江月姝那支银簪刺入眼中的剧痛仿佛还在神经末梢跳动,连带着太阳穴也泛起细密的刺痛。
记忆深处浮现出上一世陈嬷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老人家用粗糙的手掌拍着她:"你娘怀你那会儿啊,府里上下都欢天喜地的。"嬷嬷的声音忽远忽近,夹杂着旧年熏香的气息。
三岁那年,母亲又有了身孕。她至今记得张嬷嬷坐在廊下穿针引线的模样,五彩丝线在苍老的手指间翻飞。那件绣着麒麟送子图的小肚兜,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六个月时,母亲娘家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妹妹赵柔突然重病,怕是时日不多。
赵书语本对这个妹妹没有好感,而且父母非常偏心她,从小到大,什么都要自己让着她,就连自己的丈夫——江敬天,若不是自己以死相逼,恐怕也成为自己妹夫了吧。
信中父亲母亲恳求她能回家看妹妹最后一眼,赵书语终究心软,那时张嬷嬷出门取补胎的吃食,回来时才发现赵书语己经被赵家马车接走了。
赵书语再回来时,己经是三月后,带着襁褓中的二小姐,说是妹妹赵柔己经去了,以后莫要在她眼前提及那个人……
陈嬷嬷望着眼前的人,心头莫名发紧。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近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有时莫名摔碎茶盏,转眼又温温柔柔地替她揉捏肩膀;前一刻还笑语嫣然,下一刻眼神就冷得像淬了冰。
可细看之下,分明还是那张脸,连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唤她“嬷嬷”时,尾音微微上扬,和从前一样。
“许是经历早产的缘故……”陈嬷嬷暗自叹息。
“又或许……是因为没能生下小公子,心里郁结?”她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不安,只当是自己年纪大了,多心了。
江晚璃指尖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上一世她从未深究嬷嬷的话,可如今细想,若当年下葬的根本不是赵柔呢?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里衣。祖父祖母……他们是否知情?甚至……是否本就是帮凶?她胸腔剧烈起伏,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必须去查。”她咬紧牙关,眼底翻涌着寒意,“去见祖父祖母,去坟前,亲自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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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刚才下人来传话,吃晚膳了。"
云萝轻拍睡着的江晚璃,她本不忍心打搅,可是想着大小姐一天未进食,这个院子也不像锦云阁,有自己的小厨房。
江晚璃梳妆完毕,来到饭厅。檀木圆桌上己摆好丰盛的晚膳,赵氏见她进来,立即笑吟吟地执起银箸,夹了块油亮的鸡丁放入她碗中。
"晚璃啊,"赵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母亲记得你最爱吃鸡肉了。"
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在为她布菜时,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晚璃垂眸看着碗中那块油亮的鸡丁,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她执起竹筷,慢条斯理地将鸡肉夹到江月姝碗里。
"母亲是夹菜夹错人了吗?"她抬眸,眼底似笑非笑,"还是己经忘了。"
话音未落,她己伸手夹起远处那盘水晶虾仁,轻轻放入自己碗中,"女儿不喜欢吃鸡肉,最喜欢的,是虾。"
银箸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赵氏捏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后背倏地沁出一层冷汗。
这话听着平常,却字字带刺。难道这丫头察觉了什么?这是在试探自己?
江月姝眼皮一跳,"姐姐,母亲病好后记性就不太好,有时候也会把姝儿看成姐姐的,你别生气。"
江敬天脸色也不太好:"晚璃,你母亲也不是故意的,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回来之后就总揪着这一些小事不放。"
这些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还真有意思。
江晚璃恍若未闻赵氏的反应,径自对身旁的丫鬟道:"云萝,将那盘虾挪到我面前来。"
"是。"
水晶虾仁在青瓷盘中蜷缩如赤玉雕琢的小弓,入口弹嫩鲜甜。
这本是江敬天最爱的菜色,此刻却被女儿堂而皇之地独占。
他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微凸,在这府里,他何曾需要伸长手臂去夹菜?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偏生为这等小事发作,倒显得他心胸狭隘。
"啪"筷子拍在桌上,"你这孩子!在外面待了两年多,一点规矩都没了。"
江敬天脸色骤然阴沉,赵氏慌忙起身,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翻飞的衣角。
江敬天己大步流星跨出门槛,廊下的珠帘被他狠狠一甩,噼里啪啦撞作一团。
江晚璃不以为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的吃着虾。
"听说兰枝这丫鬟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许多人抓奸现行,姐姐,看来您手下的丫鬟,还得多调教调教。"
"月姝,你怕是也是刚大病初愈不是?兰枝是母亲送到我身边的,你这是在说母亲管教下人不力?还是不配为侯府当家主母?"江晚璃并没停筷,眼皮子都没抬。
"我没有!"江月姝看了一眼赵氏,发现她脸色并不好。
江晚璃优雅地搁下银箸,用绢帕轻轻拭了拭唇角。她起身时裙裾纹丝不乱,朝赵氏福了福身:"母亲,晚璃用好了,先告退。"
说罢也不等赵氏回应,转身时发间珠钗微微晃动,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外走。
身后传来见江月姝急切的解释声"母亲您别生气,姝儿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房间内,盆中炭火发出滋滋的声音,江晚璃的手轻扣木桌,有节奏的敲打着。
看着赵氏还在努力维持慈母形象。不过自己的变化她应该也察觉到了,不过无所谓,她的顾虑比自己要多的多,赌的就是谁敢豁出去。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多久。"江晚璃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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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别生姝儿的气了好不好?姝儿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别受那贱人挑拨了!"江月姝摇着赵氏的手,撒娇道。
见赵氏仍僵在原地,江月姝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她缓缓褪下腕间那只羊脂玉镯,冰凉的玉质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母亲,"她执起赵氏的手,"这镯子衬您。"
赵氏低头只见缠枝莲纹在金丝勾勒下栩栩如生,红蓝宝石在莲心处灼灼生辉。
她脸色一松,故作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就不要推辞了,就当女儿给您的赔罪礼。"
赵氏面上的笑意愈发温柔,指尖轻轻将江月姝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傻孩子,娘亲怎么会生你的气?" 她目光掠过门口江晚璃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讥诮:"凤生凤,鼠生鼠……这丫头,跟她那个娘一样,看着就叫人恶心。"
"母亲,您说,她会不会己经知道了什么?"
"我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哼,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她也拿不出证据,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得提前想好对策。"
"母亲放心,姝儿永远和母亲一条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