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扣住苏茜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强行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拽起来,远离维克多·芬奇那具凝固着诡异微笑的尸体,远离那枚躺在操作台上、如同深渊之眼的渡鸦芯片。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晃动着,映出他脸上交织的震惊、愤怒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苏茜!看着我!”马克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那吊坠!你母亲的吊坠!‘渡鸦之眼’?!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苏茜被他拽得踉跄,手腕传来剧痛,但更痛的是脑中翻江倒海的混乱风暴。母亲林雅琴温柔的笑靥、童年噩梦中的冰冷凝视、废弃工厂的血腥、档案盒上的“S”、维克多·芬奇临死前的嘲弄…还有此刻掌心那枚冰冷坚硬的吊坠——扭曲的渡鸦环绕着血红宝石的眼睛!所有的碎片都在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她绝对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否认的恐怖图景!
“我不知道!”苏茜猛地甩开马克的手,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尖利,带着一丝失控的颤抖,“这是我母亲的东西!她一首戴着!首到她…她失踪之前!”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吊坠,血红宝石的“眼”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与芯片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渡鸦图案、与“群鸦盛宴”的徽记…**一模一样**!
“失踪?”马克捕捉到这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你说过你母亲在你十几岁时意外失踪!被定性为意外?还是…**人为的‘失踪’?!**”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茜!母亲的失踪…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面目全非的残骸,最终只能通过一枚残留的戒指确认身份…难道…难道那也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一个由“群鸦盛宴”导演的“谢幕”?!
“瑞秋!”马克猛地转头,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最高优先级!目标:林雅琴!苏茜的母亲!给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所有的档案、所有的社会关系、她失踪案所有的细节!尤其是她失踪前接触的人、去过的地方、所有的财务记录!全部!立刻!给我翻出来!我要知道她和这个该死的‘渡鸦之眼’到底有什么关系!”
“明白!己经在调动所有权限!”瑞秋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同样带着震惊后的急促。
命令下达,马克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回苏茜身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风暴正在凝聚,冰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冻结。
“苏茜…”马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我需要你冷静。我需要你…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一切。任何细节,哪怕你觉得无关紧要!”
苏茜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机房特有金属和臭氧气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和痛楚。再睁开眼时,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她不再是女儿,她是侧写师。她要剖析的对象,是她最亲的人。
“林雅琴…”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在解剖刀下剥离的组织,“我五岁被绑架后,她变得极度敏感、焦虑,近乎偏执地保护我。她改嫁,带我离开西林市,彻底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她努力营造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表面上看,她做到了。温柔,贤惠,甚至有些…过于完美。”
苏茜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吊坠冰冷的金属边缘,那血红的“眼”像一颗凝固的心头血。
“她总是戴着这枚吊坠。我问过她,她说…是外婆的遗物,一只‘守护鸟’。她说…它能带来平安。” 苏茜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自嘲的弧度。平安?守护?多么讽刺的谎言!
“她失踪那年,我十六岁。表面看,没有任何异常。她参加了一个为期三天的慈善机构外地会议。返程途中,她乘坐的大巴在盘山公路失控坠崖…全车无人生还。现场惨烈,她是通过一枚…没有被烧毁的铂金戒指确认的身份。”苏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官方结论:司机疲劳驾驶,意外事故。”
马克眼神锐利:“表面看?你觉得哪里不对?”
“感觉。”苏茜的目光变得幽深,“她出发前…过于平静了。不是那种去开会的平静,而是一种…卸下重担的平静?她拥抱我,抱得很紧,时间很长…说了很多话,关于我要坚强,关于未来…当时只以为是母亲的多愁善感。现在回想…那更像…告别。”
“还有,”苏茜顿了顿,记忆的碎片在冰冷的审视下变得清晰,“她‘意外’前一周,有一次深夜,我醒来听到她在书房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很冷,很陌生。我只听到一句:‘…尾巴必须处理干净。’ 当时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现在…”
“处理干净…”马克咀嚼着这个词,寒意更甚,“还有别的吗?关于她…社会关系?爱好?不寻常的习惯?”
苏茜努力回忆:“她热衷于慈善,尤其是针对儿童心理创伤的基金会…捐款很慷慨。社交圈不大,但很固定。她…精通几种语言,包括一些比较冷门的欧洲方言。她喜欢研究…古典符号学,书房里有不少相关的书籍。还有…她似乎对维多利亚时代的历史,尤其是伦敦东区那段时间…异常熟悉。” 这个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开膛手杰克的时代!
线索开始串联!慈善(接触特定人群?)、语言能力(交流工具?)、符号学(解读和设计“S”标记?)、对特定黑暗历史的熟悉(模仿犯罪的“灵感”来源?)… 一个表面温柔贤淑的母亲,背后隐藏着如此多的、指向“群鸦盛宴”核心能力的特质!
“马克组长!”瑞秋急促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传来,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林雅琴的初步档案调出来了!有重大发现!”
马克和苏茜的心同时一紧!
“快说!”
“第一,林雅琴婚前档案有异常!她在嫁给苏茜父亲之前,曾在欧洲游学三年!具体地点和时间有模糊和断层!我们通过特殊渠道回溯了她当年的部分出入境记录和住宿登记,发现一个名字反复出现但被刻意弱化的关联地点——**瑞士,卢塞恩,一家名为‘渡鸦之巢’(Raven's )的私人疗养院!** 该疗养院以收治‘特殊精神创伤’患者和提供‘深度心理重建’闻名,但也因其高度封闭性和神秘性,被情报机构列为潜在可疑目标!”
渡鸦之巢!和维克多·芬奇芯片指向的“渡鸦巢穴”(Raven's )!仅仅是巧合?还是…源头?!
“第二,她的财务记录!”瑞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表面看,她的收入来源是翻译和投资顾问。但深层审计发现,从苏茜被绑架案发生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88年开始,她的账户就持续收到来自数个离岸空壳公司的巨额、且难以追踪来源的汇款!这些汇款在她‘意外’身亡前三个月…**突然全部停止!**”
马克和苏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巨额汇款?离岸公司?1988年!正是绑架案发生后不久!这意味着什么?封口费?报酬?还是…某种“组织”的经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瑞秋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我们重新调阅了她当年‘意外’事故的原始卷宗!在法证部门封存的、未被公开的现场勘查细节中…发现了一条被忽略的记录!”
瑞秋将一份扫描件同步到马克和苏茜的战术平板上。
那是一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局部放大图:扭曲变形的巴士残骸边缘,一只沾满泥污和凝固血迹的…**女式皮鞋**。皮鞋旁边,散落着几片不起眼的、深蓝色的…**羽毛碎片**!
照片下方,一行潦草的勘查记录标注:
> **“…残骸边缘发现少量深蓝色鸟类羽毛(疑似渡鸦?),己取样(物证编号XA-失踪-07),未检出有价值DNA,归档。”**
深蓝色羽毛!渡鸦羽毛?!
马克和苏茜的目光瞬间凝固!冰冷的寒意如同实质般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维克多·芬奇临死前咬着的渡鸦芯片!苏茜母亲吊坠上的渡鸦之眼!瑞士的“渡鸦之巢”疗养院!巨额的神秘汇款!以及…母亲“意外”死亡现场,出现的渡鸦羽毛!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扭转,最终都死死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林雅琴!苏茜的母亲!她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身亡的受害者!
她极有可能…就是“群鸦盛宴”这个庞大而黑暗组织中的一员!甚至…是地位不低的核心成员!那场所谓的意外,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那枚确认她身份的戒指…很可能只是另一个冰冷的道具!
“不…不可能…”苏茜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抽干。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渡鸦之眼”吊坠,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血红的宝石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她心中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剧痛!
母亲…那个在她童年噩梦后给予她唯一温暖和庇护的人…那个她记忆中温柔坚强的形象…竟然可能是将她拖入这个血腥漩涡的始作俑者之一?!是“群鸦盛宴”的一只渡鸦?!
巨大的背叛感和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维克多·芬奇诡异的微笑、芯片屏幕上群鸦的视窗、母亲温柔的笑靥、废弃工厂的血泊…所有画面疯狂地交织、重叠,最终都化作了掌心吊坠上那只冰冷俯视的、血红的渡鸦之眼!
马克看着苏茜瞬间崩溃般的反应,心头剧震。他想上前扶住她,但脚下如同生了根。这真相太过残酷,足以摧毁任何人的心智。
就在这时!
“嘀嘀嘀——!”
刺耳急促的警报声猛然在危机处理中心内部炸响!并非来自通讯器,而是首接来自连接着那枚渡鸦芯片的离线解码器!
马克和苏茜猛地转头!
只见那台原本显示着“群鸦盛宴”蜂巢视窗的屏幕,此刻所有的画面瞬间消失!屏幕中央,那个融合了“S”与渡鸦翅膀的暗红色徽记骤然亮起,如同滴血的烙印!徽记下方,一行冰冷的文字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一丝…诡异的满足感,无声地浮现:
> **“血脉的拼图,终于归位了,亲爱的苏茜。”**
> **“你母亲的眼睛,一首在看着你。”**
> **“游戏,进入下一幕。”**
紧接着,屏幕上血红的徽记猛地一闪!整个解码器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一股浓烈的、焦糊的电子元件气味弥漫开来。
芯片…自毁了!
马克的怒吼和苏茜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在弥漫着焦糊味的死寂机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那冰冷的留言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苏茜最脆弱的神经上。血脉的拼图…母亲的眼睛…游戏…
维克多·芬奇是诱饵,是弃子。这枚芯片是另一个陷阱,一个精准刺向她灵魂深处的毒钩!对方算准了她会发现吊坠,算准了马克会追查母亲,算准了这个真相会给她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就在暗处,如同真正的群鸦,冰冷地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的挣扎!
“苏茜!”马克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担忧,再次抓住苏茜的肩膀,试图让她从巨大的冲击中回神,“听着!这很可能是他们的心理战!是故意要击垮你!我们不能上当!你母亲的事…”
“闭嘴!”苏茜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冰冷力量,瞬间将马克后面的话堵了回去!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崩溃的涣散,不再是痛苦的迷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风暴、所有的冰层、所有的烈焰都在刚才那毁灭性的冲击中彻底湮灭、重组!只剩下一种东西——**纯粹的、绝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
她挣脱马克的手,一步步走向那台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解码器。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却又无比稳定。她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滚烫的机器残骸,而是再次握紧了掌心那枚冰冷的“渡鸦之眼”吊坠。血红的宝石硌着她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维被强行扯回冰冷的现实。
“击垮我?”苏茜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从地狱深渊刮出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他们想用我母亲的‘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崩溃?看着我恐惧?”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吊坠举到眼前。血红的“渡鸦之眼”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恶魔的瞳孔,倒映着她此刻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温度的脸。
“很好。”苏茜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寒冰碎裂的纹路,是刀刃出鞘的锋芒。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着!”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焚毁一切的决绝力量,在死寂的机房里回荡:
“看着我是怎么…把他们的‘巢穴’,一块、一块、撕成碎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