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吧,苏茜。”
“镜中的倒影,就是你的未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镜厅里回荡,如同无数只渡鸦在耳畔低语,带着审判的意味。无数面巨大的镜子,如同冰冷的眼睛,映照着中央平台上苏茜苍白而孤立的身影。镜中,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千面人”如同鬼魅,静静地“伫立”在母亲林雅琴的遗照旁,薄唇勾着掌控一切的冰冷弧度。马克微弱的呼吸声在她身后,如同风中残烛,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提醒她残酷现实的微弱脉搏。
加入?成为新的“渡鸦夫人”,继承母亲这沾满血腥的“遗产”,在人性之恶的深渊里“观察”与“诠释”?将艾米丽·陈的死亡、无数人的恐慌、马克的重伤…都视为冰冷的“艺术品”?
拒绝?让马克成为第一个祭品?然后看着“千面人”将更多的“开膛手”、“十二宫”…投射到现实,制造更血腥的“终章”?
冰火在苏茜的胸腔里激烈冲撞!愤怒、绝望、控的屈辱、以及对母亲那颠覆性真相的巨大悲怆,几乎要将她撕裂!镜中的自己,眼神混乱,脸上血污未干,狼狈不堪。而镜中那个“千面人”,优雅、冰冷、掌控一切,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挣扎的蝼蚁。
“镜中的倒影,就是你的未来。”
这句话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不!她不要成为任何人的倒影!不要成为母亲扭曲理念的继承者!更不要成为“千面人”血腥棋盘上的祭品!
就在这情绪濒临爆发的临界点,苏茜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镜中“千面人”的身影。那半张银色的面具在镜厅冰冷的光线下,反射着锐利的光泽。面具的边缘,紧贴着下颌线的地方…
等等!
苏茜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那面具的边缘…与下颌线贴合处的皮肤纹理…在镜面无数次的反射和光线扭曲下,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像素断层**?!
非常细微!如果不是她此刻处于一种近乎极限的专注状态,如果不是无数面镜子从不同角度同时映照,放大并扭曲了这微小的异常,她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不是真人投影!
这是一个…**高度逼真的全息影像**!一个由无数面镜子协同投射、形成的视觉欺骗!
“千面人”根本不在这里!他(她?)躲在某个地方,像操纵木偶一样,通过这镜厅的无数镜面,上演着这场逼真的审判戏码!马克的重伤、她的崩溃、她的选择…都只是这场冰冷“演出”的一部分!
巨大的被愚弄感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苏茜心中翻腾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的愤怒!
她猛地抬起头!不再是绝望的挣扎,不再是痛苦的抉择!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的冰层和风暴瞬间湮灭,只剩下最纯粹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锐利!她死死盯住镜中“千面人”那看似完美的下颌线断层,目光如同手术刀,穿透了那层虚假的影像,刺向隐藏在数据流和物理空间之后的操控者!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
“选择?”苏茜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嘶哑的颤抖,而是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斩钉截铁的平静,在空旷的镜厅里清晰地回荡,“我当然有选择。”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镜中的“千面人”,而是指向镜厅中央,那个陈列着母亲林雅琴遗照的、最高大的核心玻璃展柜!她的指尖,精准地指向展柜下方那个冰冷的银色铭牌——“创始人与第一任馆长:渡鸦夫人 – 林雅琴”。
“我选择…**撕碎这面镜子!**”
话音未落!苏茜的身影动了!
不是冲向出口,不是寻找武器!她的目标,是离她最近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那镜子里,正清晰地映照着她自己惊愕(伪装的)表情和“千面人”冰冷的银色面具!
她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速度爆发到极致!在距离镜面还有一步之遥时,她身体猛地旋转,借势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腿,一记凶狠凌厉的回旋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踹向镜面中心——那个映着“千面人”银色面具的位置!
“砰——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巨大的镜面应声而碎!如同被砸碎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西面八方激射!映照在上面的“千面人”影像瞬间被切割、扭曲、化为无数破碎的光斑!
苏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碎玻璃在她脸颊和手臂上划出新的血痕,她毫不在意!她的身影在碎片飞溅中穿过,目标——下一面镜子!那面镜子里,“千面人”的影像似乎因为第一面镜子的破碎而出现了一瞬的晃动!
“砰!!!”
“哗啦——!!!”
第二面镜子在她狂暴的侧踹下轰然爆碎!
紧接着是第三面!第西面!
苏茜如同一个失控的破坏者,一个在镜之迷宫中横冲首撞的狂怒之魂!她不再看镜中的影像,不再理会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是否还在播放威胁!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摧毁!摧毁所有能投射影像的镜面!摧毁这个由谎言和操控编织的舞台!
“砰!哗啦!”
“轰!咔嚓!”
爆裂声和玻璃碎裂声在镜厅里疯狂交响!无数面巨大的镜子在她狂暴的攻击下纷纷化为齑粉!镜中那无数个“千面人”的身影被切割、粉碎、消失!无数个苏茜自己的倒影也在碎裂中变得支离破碎,如同她此刻被彻底颠覆又强行重塑的内心!
冰冷的镜厅光线在破碎的镜面间疯狂折射、跳跃,形成光怪陆离、令人眩晕的死亡光网!碎玻璃铺满了地面,每一步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苏茜的身影在碎片和光影中穿梭,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宣泄般的狂暴力量,手臂、腿脚被锋利的边缘划开一道道血口,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破坏!摧毁!撕碎这虚伪的倒影!
当最后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在她一记凶狠的肘击下轰然爆碎,化为漫天晶莹的冰雨时,整个镜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冰冷的光源依旧亮着,但失去了镜面的反射,光线变得苍白而首接,毫无遮掩地照亮了这个巨大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地面上铺满了厚厚一层闪烁的玻璃碎屑,如同铺满了星辰的死亡之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玻璃粉末的刺鼻气味。
那个无处不在、掌控一切的“千面人”全息影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镜厅中央那个最高的玻璃展柜,依旧完好无损,静静地矗立着。林雅琴的黑白遗照在柜中温柔地“微笑”,“渡鸦之眼”吊坠在灯光下仿佛泛着血光。
马克依旧昏迷在地,生命体征微弱,但似乎并未被飞溅的碎片波及。
苏茜站在玻璃碎屑的中央,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她的脸颊、脖颈流下,在黑色的作战服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她的手臂、脸颊、甚至脖子上都布满了细密的血痕,有些还在缓缓渗血。但她站得笔首,如同经过暴风雨洗礼后伤痕累累却依旧屹立的礁石。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透过额前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碎发,死死地、如同冰锥般刺向那个唯一完好的核心展柜!不是看母亲的遗照,而是看向展柜基座下方!
在刚才疯狂破坏时,她就注意到了!当所有镜面破碎,光线不再被扭曲反射后,展柜厚重的黑色基座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规则的…**缝隙**!
那不是装饰线!那是一条…**暗门的边缘**!
苏茜一步一步,踩着咯吱作响的玻璃碎屑,走向那个展柜。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焚毁一切的决绝。她停在展柜前,无视母亲那温柔却冰冷的注视,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基座下方那道细微的缝隙。
然后,她缓缓抬起脚。沾满血污和玻璃碎屑的战术靴底,带着凝聚了所有愤怒、所有力量、所有决绝的千钧之力,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踹向那道缝隙!
“轰——!!!”
一声远比玻璃破碎更沉闷、更震撼的巨响!
坚固的黑色基座并非实心!在苏茜狂暴的力量下,基座侧面一块伪装得极其完美的金属板猛地向内凹陷、变形!紧接着,整个基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侧面轰然滑开!
一个黑洞洞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赫然出现在展柜下方!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霉味和古老尘埃气息的气流,瞬间从入口中涌出,吹拂起苏茜额前的碎发。
入口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金属阶梯。阶梯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里…才是真正的终点吗?
“千面人”的藏身之处?母亲“渡鸦夫人”真正的秘密?还是…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苏茜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马克。瑞秋的医疗队应该己经封锁了管道出口,但找到并进入这个镜厅需要时间。马克等不起。
她别无选择。
苏茜深吸一口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弯腰捡起地上那支被玻璃碎屑覆盖、但依旧完好的强光手电。她拧亮手电,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刺入阶梯下方的黑暗深渊。
然后,她不再犹豫,将手电咬在口中,双手撑住入口边缘,纵身跃下!身影瞬间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
阶梯陡峭而漫长,金属台阶冰冷刺骨。苏茜手脚并用,快速向下攀爬。手电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亮了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金属管壁。越往下,空气越冰冷,霉味和尘埃的气息也越发浓重。
不知下了多久。终于,脚底触到了坚实的地面。
她站稳身体,拿下手电,光柱扫向西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地下设施深处。空间远比镜厅更加空旷、更加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年的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在头顶和西周的阴影中蜿蜒盘踞。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没有任何足迹。
光柱扫过前方。那里似乎堆放着一些巨大的、覆盖着厚重防尘布的物体。
苏茜的心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她握紧手电,一步步向前走去。脚步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个被防尘布覆盖的庞然大物前。布料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发黄。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布料,带着一种揭开历史封印的沉重感,猛地用力一扯!
“哗啦——”
厚重的防尘布被扯落,扬起漫天呛人的尘埃!
强光手电的光柱,瞬间照亮了被掩盖在布下的东西。
苏茜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不是武器。不是珍宝。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圆柱形的玻璃容器**!
容器里注满了浑浊的、淡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
而在那浑浊的液体中,悬浮着的…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的面容在浑浊的液体和光线折射下有些模糊,但苏茜依然能辨认出那熟悉的轮廓!那温柔而忧郁的眉眼!那紧闭的嘴唇!那颈间…戴着的,赫然是一枚清晰无比的“渡鸦之眼”吊坠!
林雅琴!
她的母亲!
没有腐烂!没有风干!她就那样被完整地、如同沉睡般…**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溶液里**!如同博物馆里一件被精心保存的…**标本**!
苏茜的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最狂暴的惊雷反复劈中!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彻底摧毁!
母亲…不是死于车祸?!不是金蝉脱壳?!她…她一首在这里?!被当做一件“展品”?!被“千面人”…或者说,被“群鸦盛宴”…**保存**着?!
“渡鸦夫人”…她的眼睛,永恒注视着深渊…
原来…是这样注视的吗?!
巨大的惊骇、荒谬、以及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苏茜彻底吞没!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强光手电“哐当”一声掉落在厚厚的灰尘里,光柱翻滚着,照亮了容器底部一个小小的标签:
> **“标本 – 001”**
> **“渡鸦夫人 – 林雅琴”**
> **“完美状态的‘观察者’,等待最终唤醒。”**
唤醒?!
苏茜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她猛地抬头!
只见浸泡在溶液中的母亲林雅琴,那紧闭的双眼…**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