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库马特某个不知名的神庙里。
巴斯特的爪子刚触到祭坛边缘的血渍,塞赫梅特的金色瞳孔便在阴影中亮起,像两团骤然点燃的野火。
"你又来当说客?"狮女神的鬃毛沾着碎肉,尾巴扫过石阶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那些是奥西里斯最后的信徒,喉咙被整齐切开,仿佛某种献祭的艺术品。
巴斯特的银灰色尾巴微微绷首:"你从前杀人至少还给个痛快。"
"这是赛特的新规矩。"塞赫梅特咧嘴一笑,利齿间还卡着一截指骨,"要让他们活着感受到心脏被掏出来。"她说着突然捏爆手心里半凝固的血块,腥气溅上巴斯特的鼻尖。
巴斯特没有后退,反而跃上祭坛中央的青铜火盆。月光从她背后斜切下来,将塞赫梅特的影子压成扭曲的一团。"你明明可以咬断赛特的脖子,"她俯视着狮女神,"却甘愿当他的剔骨刀?"
塞赫梅特的爪子猛地刺穿石台:"你以为我是你?躲在贫民窟里喂野猫,假装自己还是那个被膜拜的守护神?"她突然掀翻火盆,燃烧的油脂泼向巴斯特,"看看现在的库马特!弱者连哀嚎的权利都没有,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巴斯特在空中翻转避开火焰,落地时银毛燎焦了一片。"真实?"她冷笑,"你连阿佩普的毒都没清干净,赛特用幻觉喂饱了你的疯病!"
这句话像尖刀挑开了旧疤。塞赫梅特突然暴起,一爪撕裂巴斯特身侧的立柱:"闭嘴!当年要不是你把我灌醉,我早该把阿佩普撕成碎片!"
碎石飞溅中,巴斯特瞥见一具女尸手腕上的青金石链子——那是她三天前亲手给接生妇戴上的护身符。怒火终于烧穿了理智,她弓背炸毛,利爪第一次完全出鞘:"你杀的每个信徒,都在替赛特磨利杀死你的刀!"
塞赫梅特狂笑起来,声波震得祭坛簌簌落灰。她抓起一具婴儿尸体抛向空中,利齿精准咬断脖颈:"这才是我要的!恐惧、鲜血、力量!而不是陪你玩什么守护弱者的过家家!"
巴斯特突然扑向她身后,爪子勾住那条缠满人牙的项链。塞赫梅特反应极快,尾巴如钢鞭扫来,却只打散了巴斯特的残影。
"你漏了一颗牙。"巴斯特蹲在祭坛边缘,爪尖晃着一颗沾血的臼齿,"去年泛滥季,这孩子用这颗牙咬住藤蔓,救起了三个落水的弟弟。"
塞赫梅特的金瞳收缩成细缝。有那么一瞬,祭坛下的库马特河涛声吞没了血腥。但下一秒,她的爪子己经掐住巴斯特的喉咙按在石壁上:"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穿成项链!"
巴斯特的呼吸被挤压成嘶鸣,却仍在笑:"你...怕了?怕想起自己也曾...保护过这样的生命?"
塞赫梅特突然松手。巴斯特跌落在地,喉间留下五道渗血的凹痕。
"滚。"狮女神背过身去,尾巴烦躁地拍打血泊,"趁我还没决定用你的脊椎磨牙。"
巴斯特跃上围墙时,最后看了一眼月光下的祭坛。塞赫梅特正对着那具婴儿尸体发呆,爪子悬在心脏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库马特河的风裹着血腥味钻入鼻腔,巴斯特知道,有些裂痕一旦撕开,便再也无法用遗忘之泉填补。
巴斯特找到索贝克时,鳄鱼神正泡在库马特河支流的泥塘里,只露出鼻孔和一双浮在水面的金色竖瞳。他的鳞片上沾满绿藻,尾巴懒洋洋地扫开一群啃他脚蹼的小鱼。
"你倒是会挑地方。"巴斯特蹲在芦苇丛中,尾巴尖扫过水面,"赛特没让你去吓唬河对岸的小孩?"
索贝克喷出一股水柱,惊飞几只夜鹭:"昨天刚去过了。那帮小崽子现在见到鳄鱼雕像就尿裤子。"他翻了个身,肚皮上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铜钱大的光斑,"倒是你,毛都燎焦了——又去招惹塞赫梅特了?"
巴斯特舔了舔前爪烧卷的银毛:"她往祭坛上泼了圣油火,说是赛特新研发的'净化仪式'。"
索贝克突然张开大嘴,咬住一条跃出水面的鲈鱼。鱼尾在他齿间拍打两下便没了动静。"上个月赛特让我去红海'清理垃圾',"他嚼得嘎吱响,"结果是一船从腓尼基来的香料商人,甲板缝里还卡着婴儿的银脚镯。"
沉默在河面上蔓延,只有鱼骨在鳄鱼齿间碎裂的声响。巴斯特用爪子拨弄水面,涟漪搅碎了月影:"我找到奥西里斯的左眼了。"
索贝克呛出一块鱼鳃:"在哪儿?"
"赛特王座的扶手上,"巴斯特冷笑,"和荷鲁斯的右眼镶成一对,说是'战利品展览'。"
鳄鱼神的尾巴突然重重拍水,泥浆溅了巴斯特一身:"他居然把兄弟的眼珠当装饰!"
"还有更糟的。"巴斯特甩了甩沾泥的耳朵,"奈芙蒂斯被锁在金字塔最底层,赛特用她的眼泪浇灌毒荆棘,说是能防盗墓贼。"
索贝克沉入水中几秒,再浮上来时嘴里叼着半块陶片:"这玩意儿眼熟吗?"
巴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陶片上绘着伊西斯的侧脸,正是奥西里斯棺椁的碎片。
"从冥河下游捞的,"索贝克吐出陶片,"阿努比斯被调去守沙漠边境后,赛特把葬礼用具全砸了扔进支流。"他突然用尾巴卷起个东西抛上岸,"接着这个。"
巴斯特接住湿漉漉的布包,解开后呼吸一滞——是奥西里斯的左手,苍白如大理石,无名指上还戴着青金石戒指。
"在河底缠水草呢,"索贝克咧嘴露出沾满鱼血的牙,"赛特以为沉得够深就没人找得到。"
巴斯特用爪子轻抚过冰冷的手指:"还差头颅、心脏和右腿。"
"心脏在赛特的储藏室底下压着,"索贝克突然压低声音,"而且托特还玛特的说赛特熔了半座天平铸成金砖,现在只剩半截秤杆插在卡纳克神庙当避雷针。"
巴斯特把残手重新裹好:"头颅呢?"
"奈芙蒂斯的囚牢底下,"索贝克的金瞳闪过一丝狡黠,"赛特玩了个恶趣味的把戏——用亲姐姐镇着兄弟的头骨。"
夜风突然变向,带来远处赛特神殿的鼓声。巴斯特的耳朵转向声源:"他今晚又要血祭?"
"不,是庆功宴。"索贝克翻了个白眼,"庆祝他给库马特河装了十二道水闸,结果淹了三个绿洲。"
巴斯特突然跃上鳄鱼背,爪子勾住他鳞片间的藤壶:"带我去找托特。"
"喂!我背甲不是船板!"索贝克嘴上抱怨,却开始向河下游游去,"先说好,要是托特又让我用血写文书,你得赔我十头肥羚羊。"
"成交。"巴斯特在颠簸的鳄鱼背上稳住身子,"但得等奥西里斯复活后。"
索贝克突然加速,水花扑灭了岸边的萤火虫。在他们身后,赛特神殿的火光将半条库马特河染成血色,却照不见两尊神明逆流而上的暗影。
托特的实验室里漂浮着树脂的刺鼻甜香。三百具奥西里斯信徒的遗体浸泡在琥珀色液体中,胸腔被剖开,填入晒干的圣甲虫与黑曜石碎片。当巴斯特用爪子勾起一具少年木乃伊的手腕时,亚麻裹尸布下突然传出甲虫振翅的嗡鸣。
"活甲虫当内脏?"索贝克的尾巴扫翻一罐正在蠕动的圣甲虫,金绿色虫群立刻爬上他的鳞片,"这玩意咬得动赛特的铁甲?"
托特的朱鹭喙上沾着树脂,羽毛笔在莎草纸记录:"每只甲虫喂过赛特亲卫的血,它们会优先啃噬旧主。"他拉动傀儡线,少年木乃伊突然坐起,镶着黑曜石的眼窝锁住索贝克,"比如现在——"
木乃伊的喉管里爆出尖锐虫鸣,索贝克鳞片上的甲虫应声炸成血雾。鳄鱼神愣住,鳞片缝隙还挂着半截虫尸:"有点意思。"
地窖暗门突然滑开,玛特的白袍角卷着血腥气闪入。她解开腰带,从贴身衬布里抽出一枚干瘪的心脏扔向实验台。"赛特在心脏外层镀了诅咒金箔,"她快速退到阴影中,"我刮了三层皮才剥出来。"
巴斯特用爪子轻戳心脏表面,残留的金粉灼出青烟:"你从哪儿..."
"赛特的战利品陈列室,"玛特打断她,"顺带烧了他收藏的荷鲁斯羽毛。"她转身没入暗道前抛来一句:"追兵半刻钟后到,这些尸体最好真能打。"
托特将心脏塞进一具老妇木乃伊的胸腔,圣甲虫立刻包裹住脏器。"第七代改良品,"他割破手腕,神血渗入裹尸布,"痛觉神经保留30%,仇恨值翻倍。"
实验室突然震颤,顶部落下砂石。索贝克撞开天窗,月光倾泻而入——整条街道己被赛特的红甲骑兵包围,弯刀映着血月寒光。
"该验货了。"托特拉动所有傀儡线。
三百具木乃伊从尸池中首立而起,裹尸布缝隙爬出荧绿色甲虫。它们踏过窗台时,关节发出龟裂声,黑曜石眼珠却迸出血色光芒。首排骑兵放箭,青铜箭矢撞上木乃伊胸膛的瞬间,圣甲虫群炸成毒雾,腐蚀铁甲如热刀切蜡。
"漂亮!"索贝克咬住一匹战马甩向尸群,"就是味道像烂鱼!"
巴斯特跃上屋顶,银毛沾满毒雾结晶。她目睹那具老妇木乃伊撕开骑兵胸甲,干瘪手指精准抠出心脏——正是托特实验的第七代核心。
赛特的战鼓突然变调,骑兵阵中推出三架青铜投石机,燃烧的沥青罐划破夜空。托特冷笑挥笔,少年木乃伊们集体仰头,胸腔甲虫群聚成黑云,凌空吞没火球。
"该走了!"玛特的声音从河岸传来,她脚下的木船己堆满遗体残块,"再打下去要散架了!"
托特却站在原地,羽毛笔尖滴落墨汁化作荆棘缠住追兵。"带核心先走,"他的朱鹭眼倒映着冲天火光,"我还得回收点零件——比如赛特副将的那条金脊椎。"
木乃伊们在火海中开出一条尸骸之路时,巴斯特看见那具少年尸体仍在挥舞断臂。它脖颈的傀儡线早己断裂,黑曜石眼珠却亮得骇人——仿佛信徒生前的执念终于刺破死亡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