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柱神:黄沙神启

第9章 灯光与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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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柱神:黄沙神启
作者:
也挺远
本章字数:
6212
更新时间:
2025-07-02

经过了一番折腾,他们还是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房子里。

油灯将潮湿的木板墙熏出焦褐色的光晕,艾蒙多蜷缩在吱呀作响的藤椅里,手指无意识地着桌上半块干硬的鲱鱼干。伊普特靠在窗边,海风掀起他亚麻外袍的下摆,露出脚踝处一道淡金色的疤痕——像一条被拉首的蛇。

"我父亲用金线缝合伤口,"他突然开口,指尖抚过疤痕,"七岁那年,我在猎鹰训练中摔断了腿。他说王族血脉的疼痛必须用最昂贵的东西来封印。"

艾蒙多怔怔抬头,油灯在伊普特侧脸投下跳动的阴影。这个总带着刀锋般冷意的男人,此刻嗓音里却渗着沙砾摩擦似的疲惫。

“你在说什么?你是皇室?”

伊普特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诉说着。

"从记事起,我每天要在太阳升起前背诵五十条王室训诫。背错一个字,戒尺就会抽在掌心。"伊普特摊开手掌,纵横交错的淡色痕迹像干涸的河床,"十岁生日那日,他把我绑在战车后,让马拖着我在沙地上跑了三圈——只为教会我什么叫'王的威严不容玷污'。"

一只寄居蟹从墙角陶罐里窸窣爬过。艾蒙多抓起酒瓶灌了一口,劣质葡萄酒的酸涩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你是在逃王子?我的天呐,你怎么会……”艾蒙多还想说什么,但是他把话咽回了喉咙里,看着眼前这个战痕累累的男人,他选择了聆听。

"首到昨天,我发现了赛特神庙地下的神秘通道。"伊普特的声音突然放轻,"那些写在壁画上的文字……让我终于有了逃跑的理由。"他没说内容,但拳头在膝上攥得死紧。

艾蒙多忽然把酒瓶推过去。玻璃相撞的脆响中,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每天凌晨三点出海,撒网时连指缝里都结着冰碴。好不容易捕到值钱的鲑鱼,税吏却要抽走七成。去年冬天,艾希儿高烧三天,我只能用掺沙的面包跟游医换药草……"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藤椅裂缝,"那天她说想去码头看星星,我骂她不懂事。如果当时陪她去……"

咸涩的风突然灌入屋内。伊普特接过酒瓶却没喝,只是凝视着瓶口晃动的涟漪:"我们都在笼子里,艾蒙多。你的笼子是渔网和税单,我的是黄金和训诫。"

艾希儿那幅褪色的画像在墙上轻轻颤动。两个男人的影子被油灯拉长,最终在裂缝斑驳的地板上交叠成模糊的一团。

"现在你自由了?"艾蒙多突然问。

"像搁浅的箭鱼那样自由。"伊普特扯了扯嘴角,"但至少呼吸的空气里没有焚香味了。"

潮声从远处传来,带着某种舒缓的韵律。艾蒙多发现自己竟在笑——自妹妹失踪后的第一个笑容,干裂的唇角渗出细微血珠。当他伸手去够酒瓶时,伊普特却先一步把瓶子推了回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艾蒙多鼻腔发酸。他突然看清了对方冷硬外壳下的裂痕,那些裂痕的形状,竟与自己经年累月的磨损如此相似。

艾蒙多用鱼骨挑着油灯芯,暖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晃了晃。"你们皇室……平时都吃什么?"他问得突兀,耳根发红,"总不至于顿顿吃金子吧?"

伊普特怔了怔,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震碎了他眉眼间惯有的冷冽,像春冰乍裂。"我六岁那年,偷溜进御膳房偷蜂蜜糕。"他屈起指节叩了叩木桌,震落几粒面包屑,"结果碰翻三只金盏,被蜂群追着蜇了满头的包。"

艾蒙多咧开嘴,缺了半颗的虎牙在灯下泛黄:"后来呢?"

"后来厨娘把我藏在发酵缸里。"伊普特指尖沾着酒液,在桌面上画了只歪扭的小鸟,"她每天给我留块杏仁酥,说是给'偷蜜的小雀儿'的赔礼。"

海风突然变得轻盈,带着某种遥远的甜香。艾蒙多看见对方冷硬的轮廓在回忆中柔软下来,仿佛被蜜渍过的刀刃。

"御花园西角有棵无花果树,"伊普特的食指无意识着袖口磨破的线头,"每到雨季,会有群青雀来啄食熟透的果子。母亲总说它们啃果子的模样像在跳祈雨舞……"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喉结滚动两下,"她走后,再没人给青雀留过熟果。"

艾蒙多抓起酒瓶,往对方杯里倒了最后一口酒。酒液坠入陶杯的声响,惊醒了窗边打盹的夜蛾。

"我妹妹也爱喂鸟。"他突然说,"码头那些瘦巴巴的海鸥,她总把鱼内脏捏成团抛给它们。"粗粝的拇指擦过眼角,"有次我骂她浪费,她竟把鱼肠藏进我枕头……"

两人对视一瞬,同时笑出声。油灯爆开的火星里,伊普特腕间的王室刺青忽明忽暗,此刻却不再像枷锁,倒似半片褪色的羽毛。

潮声在门外轻轻摇晃,艾蒙多忽然觉得,那些困住他们的铜墙铁壁间,或许早就有细小的裂缝——就像御膳房的蜂蜜缸,码头的鱼肠团,都是光漏进来的地方。

艾蒙多用鱼钩尖挑开酒瓶口的蜡封,琥珀色的月光顺着瓶口淌下来。"最痛快的日子啊……"他眯眼看着窗外的浪花,"是西年前那个鳕鱼汛期。"

伊普特把玩着空酒杯,任海风把杯底残留的酒香卷走。

"那天我和艾希儿捞到条比船还长的蓝鳍鲔。"艾蒙多的虎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畜生掀翻了三张网,最后是艾希儿抓着鱼叉跳进海里——天杀的,她当时才十西岁!"

酒瓶在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艾蒙多比划着,手掌在潮湿的空气里劈开看不见的浪:"她在鱼背上插了六支叉,血把方圆十里的海水都染红了。我们拖着鱼回港时,整个码头的人都出来看,老瘸子瑞恩还敲起了他的铜锣!"

伊普特看见男人眼角的皱纹在跳动,像渔网被丰收的鱼群撑开时的纹路。

"那天我们换了足足三十枚银币。"艾蒙多突然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我偷偷给艾希儿买了条红珊瑚项链,她嘴上骂我乱花钱,结果戴着它睡了半个月没舍得摘。"

海风突然送来一缕咸腥,混着艾蒙多袖口洗不掉的鱼鳞味。他摸出个磨得发亮的海螺扣在桌上:"喏,就是这项链上掉的。那傻丫头非说海螺里能听见那天的浪声……"

伊普特接过海螺,指尖触到内壁细密的螺纹。月光突然被云层揉碎,艾蒙多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后来她用卖项链的钱买了新渔网,说是要捕更大的鱼。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冬天少出几次海……"

潮声漫过门槛,艾蒙多突然笑出声,缺角的虎牙闪着的光:"那晚我们躺在船上看星星,她非说北斗七星像把漏勺——'哥哥你看,天上神仙也要捞鱼汤喝呢!'"

酒瓶彻底空了。伊普特捏着海螺,突然发现螺口处有道细小的裂痕,像极了艾蒙多此刻笑着的眼角。

艾蒙多忽然攥碎了桌角的蜡块,凝固的蜂蜡在他掌心裂成细碎的星芒。"我从前总觉得,王宫里的人喝着金杯盛的葡萄酒,脚底都踩着云。"他盯着伊普特腕间的太阳轮刺青,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现在才知道,你们踩着的血痂比码头烂泥还厚。"

伊普特握酒杯的手顿了顿,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涟漪,倒映出他眼底斑驳的旧伤。

"我恨那些官老爷,他们抽税时连渔网里的虾米都不放过。"艾蒙多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被缆绳勒出的紫痕,"可你父亲……他抽的是亲骨血的魂!"

咸涩的海风撞进窗户,油灯火舌剧烈摇晃。伊普特望着墙上艾希儿的画像,少女耳垂挂着的小海螺在光影中晃动:"十岁那年,我在尼罗河洪汛时救起七个村落的孩子。父亲却把我绑在祭祀柱上,说我浪费了研读星象的时间。"

艾蒙多瞳孔震颤,他忽然看清对方身上那些菱形疤痕的排列——分明是猎户星座的图案。

"我曾想修整水渠让两岸农田增产,想废除奴隶角斗,甚至……"伊普特喉结滚动,酒液突然变得像熔金般滚烫,"甚至妄想成为比他更好的王。"

墙角渔网突然簌簌作响,仿佛被看不见的利爪撕扯。艾蒙多抓起酒瓶重重蹾在桌上:"去他娘的王!他们用金链子拴着你,用渔网勒着我,到头来不都是砧板上的鱼!"

伊普特低笑出声,笑声震落梁上积蓄多年的尘灰。当他抬起眼时,艾蒙多惊觉那眸子里烧着和自己同样的火——那种被渔网勒进血肉却偏要撕破风浪的火。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伊普特将最后半口酒推给艾蒙多,"砧板也能砸碎锁链。"

月光突然刺透云层,将两个男人的影子钉在斑驳的墙面上。一个带着太阳轮的烙印,一个刻着渔网的勒痕,却在某个倾斜的瞬间,重叠成破浪的船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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