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源再次踏入青岚坊市西角的烂泥地时,天光己然大亮。晨雾散尽,阳光却似乎刻意避开了这片区域,只留下一种灰蒙蒙的亮。喧嚣声浪再次席卷而来,比昨日傍晚更甚。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咒骂声混杂着牲口的嘶鸣和劣质丹药的刺鼻气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
李源像一滴水融入了这片浑浊的海洋。他换了个更靠角落、更不起眼的位置,重新铺开他那块辨识度极低的破布,摆上几张同样潦草的“聚灵符”。他低着头,尽量缩着肩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黑虎帮巡逻队可能出现的方向。
也许是清晨人多的缘故,也许是疤脸刘一伙昨夜栽了跟头、消息还没传开的幸运,李源今天的“生意”竟然意外地有了点起色。他凭着那三寸不烂之舌和脸上那副老实巴交、任人宰割的窝囊表情,竟然成功地把两张劣质符箓,以“清仓价”一块下品灵石一张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看着同样落魄、病急乱投医的老修士。
两块下品灵石入手!虽然微不足道,但足以让李源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将灵石收好,盘算着等中午人少些,就去买点最便宜的粗粮饼子。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斜对面一个新支起来的地摊。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灰袍,满脸风霜,眼神浑浊,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死气。他的摊位上东西很少,也很杂乱:几块品相低劣、灵气稀薄的矿石,几株蔫巴巴、叶片发黄的草药,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还有……几件沾满泥土、看起来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东西——一个锈迹斑斑、看不出原貌的青铜小铃铛,半截断裂的玉簪,以及……
李源的目光猛地定格!
那是一个吊坠。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黯的、仿佛被岁月和泥土浸透的灰黑色。它的形状……赫然是一具微缩的棺材!棺盖和棺体严丝合缝,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细微、模糊不清的纹路,像是某种早己失传的符文,又像是单纯的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它静静地躺在几块破石头旁边,毫不起眼,蒙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只是摊主随手扔上去的一件垃圾。
然而,就在李源看到它的第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悸动和……强烈的吸引感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仿佛那个小小的、死气沉沉的棺材吊坠,在无声地呼唤着他!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以至于李源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去看摊位上其他的东西。那几块矿石?灵气驳杂,毫无价值。那几株草药?蔫头耷脑,药性流失大半。那个破铃铛和断玉簪?更是随处可见的破烂。
可当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那个棺材吊坠时,那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吸引感再次汹涌而来!它像一块磁石,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仿佛那不是一件死物,而是……一个沉睡的、与他命运相连的东西?
李源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强压下心头的异样,脸上努力维持着惯常的麻木和谨慎,但眼神却再也无法从那个小小的吊坠上挪开。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接近它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踱步到那个干瘦老头的摊位前。他先是拿起一块灰扑扑的矿石,掂量了一下,又嫌弃地放下,嘴里嘟囔着:“啧,这成色……灵气都快散光了。” 接着,他又拈起一株枯黄的草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立刻皱眉:“一股子霉味,药性都跑光了,白送都不要。”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李源一眼,没说话,只是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李源的目光终于“顺理成章”地落到了那几件“古物”上。他拿起那个豁口的粗陶碗,翻来覆去看了看,撇撇嘴:“吃饭都嫌漏。”又拿起那锈迹斑斑的青铜小铃铛,摇了摇,里面似乎塞满了泥土,发不出半点声音。“哑的?废铜烂铁。”他嫌弃地放下。
最后,他的手指才终于“不经意”地碰到了那个灰扑扑的棺材吊坠。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冰凉感,顺着指尖悄然蔓延上来,仿佛那不是金属或石头,而是一小块……亘古不化的寒冰!这冰凉感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让那种强烈的吸引感更加清晰!
他强忍着心头的震动,用两根手指捻起吊坠。入手的感觉很沉,远超它体积应有的重量。他装模作样地对着阳光看了看(虽然坊市西角的光线实在不怎么样),又用手指搓了搓上面的灰尘,露出底下更加沉黯的材质和那些模糊不清的刻痕。
“啧,这玩意儿……”李源故意拖长了调子,脸上露出一种嫌弃又带点好奇的表情,“棺材形状?真够晦气的!老丈,这什么东西?看着怪模怪样的,从哪个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
干瘦老头撩了撩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李源手中的吊坠,又落回他脸上,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后生,眼力不错。城西乱葬岗,老坟头里挖出来的陪葬品。晦气是晦气了点,不过……年头够久。”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块下品灵石,拿走。图个吉利,也省得老头子我再沾手这晦气东西。”
三块下品灵石?!李源心里咯噔一下。这几乎是他现在全部的家当!买这么个不知道干嘛用的、还带着浓重死气的玩意儿?
“三块?”李源立刻夸张地叫了起来,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老丈,您这心也太黑了吧?就这么个破玩意儿,棺材形状,晦气冲天!还陪葬品?您也不怕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我看啊,一块碎灵石都嫌多!” 他作势就要把吊坠扔回摊位上。
老头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又咳嗽了两声,慢悠悠地说:“嫌贵?后生,你懂什么。越是古物,越讲究个来历。这玩意儿埋在那老坟里,少说也有百八十年了,阴气养着,说不定……是个法器胚子呢?” 他这话说得毫无底气,更像是在漫天要价。
李源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摆出那副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市侩模样。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拿起那块灰扑扑的矿石,在手里掂了掂,又拿起那株蔫黄的草药:“老丈,您看这样成不?这破石头和这烂草,搭上这个晦气吊坠,三块碎灵石,我全拿走!就当给您清清摊子,省得您看着心烦,也省得这晦气玩意儿在这儿影响您生意不是?”
他刻意强调了“晦气”二字,眼神瞟向旁边路过、听到“乱葬岗陪葬品”而皱眉绕行的几个散修。
老头浑浊的眼睛在李源脸上转了两圈,又看看自己摊位上那几样无人问津的破烂,似乎也在权衡。半晌,他才极其勉强地、带着一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行行!算你小子狠!三块碎灵石,都拿走!赶紧的!省得老头子我看着闹心!”
成了!
李源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脸上依旧绷着,仿佛吃了多大亏似的。他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三块颜色暗淡、个头最小的碎灵石(正是昨夜从高个子劫修身上搜刮来的那几块),飞快地塞到老头手里。同时,他一把抄起那块矿石、那株草药,最后才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一样,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个棺材吊坠,连同矿石草药一股脑塞进怀里。
“得嘞!谢老丈!”李源嘴上说着,脚下却不慢,生怕老头反悔似的,转身就钻回了自己那个角落摊位,重新蹲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首到坐定,怀里的东西硌着胸口,尤其是那个小小的、沉甸甸的棺材吊坠紧贴着皮肤传来的冰凉触感,才让李源一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期待悄然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服,轻轻按了按那个吊坠的位置。
法器胚子?古物?不管它是什么,那种强烈的吸引感做不了假!李源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着。这玩意儿……绝对不简单!说不定,就是他改变这蝼蚁般命运的契机!
他按捺住立刻拿出来研究的冲动,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心中盘算着: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等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再好好研究这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