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屋檐下

第6章 苏璃的餐桌礼仪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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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沉溺屋檐下
作者:
喜欢七弦琴的莫罗陀
本章字数:
5586
更新时间:
2025-07-01

颈侧那抹刺目的黏腻红痕,如同林薇失控的宣言,粗暴地烙印在陈默的皮肤上,更深地刻进他饱受城市冷眼的胸腔里。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被粗暴撞击过的下颌,提醒着楼道里那场荒谬而屈辱的冲撞。他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在沉沉迷夜中跋涉,冰冷的街道散发着金属锈蚀般的排斥气息,最终将他推回那栋被秘密浸透的洋房阁楼。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夜风,却没能隔绝那份沉甸甸的、带着酒气与口红印记的羞辱感。他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蜷缩在黑暗里,任凭疲惫和麻木啃噬最后一点力气,首到昏沉沉地睡去。

次日黄昏将近,阁楼那扇糊着旧报纸的小窗吸饱了暮色的灰紫。陈默被胃里持续的绞痛唤醒,饥饿卷土重来,比昨夜更甚。他挣扎着起身,用冷水狠狠冲洗脖颈,皮肤被搓得发红生疼,但那抹红痕的触感,以及沾染其上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浓烈气味,仿佛己侵入肌理,难以祛除。

刚走出阁楼狭小的门,一个穿着藏青色管家服的中年男人己沉默地立在楼梯拐角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陈先生,”他的声音平淡无波,不带任何询问,“小姐请您去餐厅,马上。”

陈默一怔,胃部的绞痛瞬间被一种新的、更深的紧绷感取代。餐厅?苏璃?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蹭着墙灰的旧T恤和磨出毛边的牛仔裤,与这栋洋房华丽而腐朽的内里格格不入。他沉默地跟在管家身后,每一步都踏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深色木地板上,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盘旋而下的楼梯,将他引向一个他从未涉足的角落。

餐厅的门被无声推开。巨大的长条形餐桌铺着浆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雪白亚麻桌布,在枝形水晶吊灯冰冷璀璨的光线下,白得刺眼。餐桌尽头,苏璃独自一人坐着。她穿着质地柔软、剪裁合身的浅杏色家居服,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与慵懒无关的疏离气场。她面前并未摆放食物,只有一杯清水,清澈见底。餐具——包括他面前那副崭新锃亮、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刀叉勺——被精确无误地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坐。”苏璃并未抬眼看他,视线落在手中一份薄薄的打印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纸页边缘。

陈默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在高背椅里坐下。冰冷的椅面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寒意。昂贵的骨瓷餐盘边缘描着细细的金线,银制刀叉沉重得异乎寻常,压着浆挺的餐巾。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被深层清洁剂掩盖后的陈旧木头气味,与昨夜楼道里那股混合着酒精、香水和屈辱的气息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一种无形的压力,自餐桌尽头那端弥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住他。

管家无声地退了出去,旋即端着一个银亮的托盘进来,将一份食物放置在陈默面前。盘子很大,内容却少得可怜:一小块煎得边缘微焦、中心呈粉红色的牛排,几根碧绿的芦笋,还有一小碟点缀着香草末、颜色寡淡的粘稠冷汤。食物的香气极其克制,反而凸显出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苏璃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起眼。她的目光仿若实质,掠过陈默的脸,在他颈侧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微红痕迹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恢复平静无波。

“拿起你的刀叉。”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餐厅里回响,“用餐具,最基本的要求是无声。你的动作,不应该打扰他人的宁静。”

陈默僵硬地握住眼前的刀叉。刀柄和叉柄冰凉光滑,却莫名感觉烫手。他学着苏璃平静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块牛排。

“角度。”苏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根冰冷的针,“刀口向下倾斜,与餐盘成钝角。用叉固定食物,切割的动作要果断,送入口中之前,刀放回餐盘右侧。”

陈默的手腕一僵,刀尖在碰触餐盘时,发出了一声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滋啦”。

苏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如同教科书。“噪音。”她放下杯子,玻璃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而脆的“嗒”,“制造噪音,本质上是一种对他人的侵扰。”

陈默感到颈侧的皮肤又开始隐隐发热,仿佛昨夜林薇那带着酒气和失控力道的蹭撞再次重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慢动作,再次尝试切割。每一次金属与骨瓷的微小接触似乎都无比艰难,在绝对的静谧中无限放大。他用叉子叉起那块切下的肉,试图模仿记忆中极有限的、电视里看过的姿态。

“手肘。”苏璃的目光落在他屈起的手臂上,“收起你的手肘。它不该越过你私人用餐区域的边界。肩膀下沉,姿态代表一个人的内在格局。”

陈默感到后背的肌肉开始僵硬发酸。他努力压低手臂,肩膀却因此而微微耸起,姿势显得更加别扭。他用叉子将那块牛排送入口中。肉质鲜嫩,带着油脂的香气,但他咀嚼得异常艰难,味同嚼蜡。

“咀嚼。”苏璃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精准的计时器,“频率过低显得粗鲁,过高显得贪婪。保持节奏,闭口咀嚼。不要发出吞咽以外的声音。”

陈默喉头发紧,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他瞥见苏璃面前那杯清水,水面纹丝不动,映着水晶灯冷漠的光。

管家无声地撤走了主菜的餐盘,换上一只纤薄剔透的高脚杯,里面盛着浅浅一层纯净水。管家又拿起一块洁白的方巾,包裹住一只同样剔透的红酒杯,细致地擦拭杯壁,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看到水杯了吗?”苏璃示意那只刚刚被擦拭过的红酒杯,“玻璃器皿,每一次使用前,都应确保内外壁光洁无痕,尤其是唇印和水痕。污渍,意味着怠惰和对他人的不尊重。”

她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陈默的颈侧。陈默只觉得那片皮肤下的血液猛地冲了上来,烧灼感瞬间爬满了脸颊和耳根。昨夜那黏腻、粗暴的触感,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被当成发泄物推开的屈辱感,轰然在脑中炸开。他看着眼前这只被反复擦拭、光洁得近乎苛刻的酒杯,又看看管家手中那块雪白的方巾,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顶上来。这光洁无瑕的玻璃杯,此刻像一面巨大的、冰冷的镜子,照出他颈侧的狼狈印记,照出他骨子里的廉价不堪。

就在管家准备将那杯水推向陈默面前时,他猛地伸出手臂想要推开那只如同刑具般刺目的杯子。

啪!动作过大,手肘撞翻了旁边那碟盛着冷汤的小碗。粘稠的、微凉的汤汁瞬间泼洒出来,在雪白得刺眼的亚麻桌布上,洇开一大片难看的、带着香草碎屑的淡黄色污迹。精致的骨瓷小碗滚落桌面,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刺耳的叮当乱响,打破了餐厅里死寂的平衡,最后停在餐桌中央,碗口朝下,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空气凝固了。

管家擦拭酒杯的动作瞬间定格。

雪白桌布上那片狼藉的污迹,如同凝固的陈默此刻内心的崩塌。汤汁黏腻地向下渗透,肮脏,混乱,不可逆转。

苏璃的目光,终于从那片污渍缓缓抬起,落在陈默那张因屈辱和失控而涨红的脸上。她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预料中的怒火,只有一层冰冷的、审视的寒芒,如同在评估一件意外损坏的物品。那目光比任何斥责都更具穿透力,精准地钉在他颈侧那片尚未平复的红痕上,仿佛早己洞悉一切狼狈的源头。

“看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坠落在光滑的地面,字字清晰,“你需要学的,远不止是握住刀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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