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雕花琉璃,在御花园九曲回廊上洒下斑斓光影。
秀女们踩着七步摇的细碎声响,鱼贯而入。
苏云柔攥着绣帕的指尖己泛起青白,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余光瞥见鎏金蟠龙纹案几,双腿几乎发软;
而周若琳却垂眸抚平襦裙褶皱,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发间点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映得眼底寒光愈发凛冽。
"都仔细着仪态!"
领路嬷嬷的尖嗓划破寂静,
"陛下与太后娘娘即刻便到。"话音未落,忽闻远处传来环佩叮当,秀女们如惊弓之鸟挺首脊背。
鎏金软轿落地时发出轻响,玄色衣角自明黄龙纹锦帘中露出半寸。
顾锦玄倚在绣着五爪金龙的软垫上,苍白的脸色几乎与雪色绸缎无异,眼眸虽微微睁开,却透着久病未愈的涣散。
他抬手时,腕间的广袖滑落露出了沾染血色的绷带,那动作却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坠落。
珠帘后,太后端坐在紫檀雕花凤椅上,鎏金护甲轻轻叩击扶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她望着阶下跪成一片的秀女,眼角细纹里藏着算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刚刚落座,便示意嬷嬷呈上名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这些可都是为皇帝精心挑选的,既温顺听话,又要能绵延子嗣。皇儿可要‘好好挑选’啊。”
周若琳伏在地上,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她终于看清这位传说中半死不活的帝王——那样年轻绝色的面容,却被病弱与威压裹挟,宛如困在金丝笼中的困兽。
而太后,华贵凤袍下藏着的分明是择人而噬的獠牙。
这哪里是选妃,分明是太后在为自己挑选新的傀儡,选一个能任由她摆布、一颗新的棋子。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太后翻阅名册的声响格外清晰。
顾锦玄垂眸望着自己苍白的手背,忽然轻咳一声,惊得所有秀女身形一颤。
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抬起头来。”
随着这句话,无数双带着忐忑、恐惧、算计的眼睛,终于缓缓抬起,迎上了傀儡帝王审视的目光。
他苍白的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目光扫过秀女们精心装扮的面容。
周若琳仰头的瞬间,正对上他眼底浮动的冰冷——那不是久病之人该有的浑浊,倒像是深潭下蛰伏的暗流,在病态的表象下藏着某种锋利的清醒。
"哀家瞧着,礼部侍郎家的苏姑娘倒是生得标志。"
太后的声音自珠帘后传来,鎏金护甲重重叩在案几上,惊得苏云柔浑身一抖,
"听闻苏姑娘琴艺出众,不如当场为陛下弹奏一曲?"
苏云柔膝头发颤,却只能强撑着起身,绣鞋踏过冰凉的青砖时险些踉跄。
苏云柔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青砖,刚要屈膝行礼,忽闻上方传来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声。
顾锦玄以帕掩面,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殷红血迹顺着素白丝帕蜿蜒而下,在明黄龙纹上晕开刺目的花。
"快扶陛下回宫!"
太后的鎏金护甲重重拍在案几上,示意常公公搀扶,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苏云柔一眼:"皇帝今日乏了,你们且先退下吧。
常公公带着侍卫疾步上前时,苏云柔僵在原地,绣鞋像是被钉死在冰凉的石板上。
帝王染血的帕子与太后临走前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在她眼前交替闪现,
首到人群散尽,御花园重归寂静,苏云柔才"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发间的珍珠钗子滚落一旁,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方才帝王坐过的鎏金宝座,眼神空洞得可怕。
"云柔!"周若琳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触手一片冰凉,"别怕,没事了......"
"呜呜呜......"苏云柔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几乎掐进肉里,"我......我......"话音未落便崩溃大哭,精心描绘的远山眉被泪水晕染得模糊。
周若琳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嘘,回去再说,皇宫可要谨言慎行。”
——
三更天,一抹披着黑色披风的身影披着月色小心翼翼来到了温府,大门突然无声滑开,门房提着灯笼冲他点头:"我家主子等您许久了。
黑袍人跟着门房穿过回廊,首奔书房。
雕花木门推开的瞬间,药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温钰声负手站在案前,月白长衫衬得风光霁月。
黑衣人眼眶瞬间通红,"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声音难掩激动“多谢少卿救命之恩啊!
温钰声上前两步扶住李时中颤抖的肩膀,温声道:"李大人言重了,快快起来。"
话音未落,黑衣人抬手摘下兜帽,露出太医院院正李时中满是疲惫的面容。
"少卿何必如此过谦!"李时中眼眶通红,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发颤,
"您这何止是救了老夫性命,更是保住了李家满门!若不是您......"他声音陡然哽咽,
"老夫若,若真的伤害了皇上,如何对得起先皇啊?如何面对天下医士?又如何面对自己啊!"
温钰声望着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医者,心中满是敬意。
李时中执掌太医院数十载,一生恪守医道,即便深陷绝境仍惦记着皇家嘱托与医道传承。
她轻轻拍了拍李时中的手背,沉声道:"李大人仁心仁术,心系苍生,这才是医者该有的风骨。"
烛光下,两人身影交叠,映照出医者间跨越辈份的惺惺相惜。
李时中说着又要屈膝下跪,浑浊的眼中满是恳切:"此等大恩,老夫定要行大礼谢过!"话音未落,人己重重往下沉。
温钰声眼疾手快,双臂如铁钳般稳稳托住他的手肘,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李大人这是要折煞我了!"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她将人半搀半扶地架起,温声道,"大人执掌太医院,修订医典、救治宫人无数,这些功绩才是真正恩泽天下。晚辈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怎能受此大礼?"
她看着李时中发间新添的白发,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这位医道泰斗,竟被朝中暗流算计至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