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的水比诏狱的地砖还冷。
我潜入水下时,腕间金丝芙蓉镯正在渗血。永宁说这是开启药人冢的钥匙,可当湖水漫过眉间朱砂的刹那,我竟看见无数苍白手臂从淤泥中伸出——那些手臂腕骨上都套着九枚金环,和萧景明的一模一样。
"阿岚,闭气。"
顾清霜的声音在水底格外清晰。她雪白的襦裙在水中散开,像一朵凋零的昙花。我这才发现她腰间缠着条玄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具青玉棺——棺盖上刻着母亲年少时的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玉棺开启的瞬间,暗流卷出成串的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悬浮着婴儿胚胎,脐带连着的铜牌上烙着顾氏家徽。最近的那个瓶子标签写着"承恩三年冬",那是父亲继承爵位的年份。
"顾家每一代都要献祭长子。"顾清霜的银针挑开我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淡青的血管纹路,"你大哥本该在弱冠那年入棺。"
我突然想起大哥总在月圆夜失踪,回来时丹青颜料里总混着血腥气。他笔下那些山水,原来是用自己的血调的色。
水底震动传来,永宁的金簪插进玉棺机关。棺底暗格弹开的刹那,我看见了外祖的日记——原来当年七个舅舅不是亲生子,而是从战场捡来的孤儿,为的就是试验"药人蛊"的兼容性。
"你母亲是唯一成功的女胎。"顾清霜将青铜令按在我心口,那上面烫着神药谷的九转灵芝纹,"所以她逃了,用自己换了太后女儿的自由。"
黑暗处突然亮起幽蓝火光。父亲持剑立在成堆的婴骨塔前,龙泉剑上西戎可汗的血己凝成冰珠。他脚边跪着玄甲军统领——不,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戴着二哥脸皮的人蛊。
"接诏。"父亲扔来卷黄绢,我接住时才发现是张未写完的和亲诏书。朱砂字迹在湖水中晕开,永宁的封号后面跟着我的生辰八字。
顾清霜突然割破手腕。她的血在水中凝成红线,缠住那些漂浮的琉璃瓶。瓶中药婴齐齐睁开眼睛,瞳孔里映出太后年轻时的模样——她额间点着和顾清霜一样的朱砂痣。
"现在你明白了。"永宁的金簪抵住我后颈,"为什么神药谷主要亲自来看你的及笄礼?"
水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玉棺彻底碎裂,露出底部刻着的《河洛舆图》真本——那些蜿蜒的水道线,全是历代药人的血管走向。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湖面时,我握住了父亲的剑。剑柄上缠着的雪青丝绦突然燃烧起来,火光照亮棺底最后一行小字:
"顾氏女,当以朱砂为引,斩龙为祭。"
永宁的金簪刺破我后颈的刹那,整个湖底沸腾了。
那些悬浮的琉璃瓶突然炸裂,药婴的脐带如活蛇般缠上我的西肢。顾清霜的血线在暗流中绷首,将散落的青铜令串成一副锁子甲——甲片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全是历代顾氏女子的闺名。
"接住!"
父亲将龙泉剑掷来,剑锋劈开血水时,我看见了剑脊上隐藏的铭文:"承影"。这是《列子》中记载的弑神之剑,传说唯有饮过皇室血脉才能苏醒。可当我的血溅上剑身时,浮现的却是母亲的小楷:"西南风至,可斩青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