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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未尽，雍亲王府与兰台县主府内外早己是张灯结彩，红绸铺地，一派煊赫堂皇的皇家气象。距离大婚之期仅余十日，整个神京城的目光都聚焦于此，观望着这位以半壁家财换得县主尊位、又即将成为冷面王福晋的传奇孤女的婚礼。
荣庆堂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贾母心头那点隐秘的、带着算计的焦灼。她穿着簇新的绛紫色福寿纹缂丝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赤金点翠的抹额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目光却频频瞟向门口，带着一种笃定的期待。
“鸳鸯，”贾母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县主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递过来？关于婚礼仪程的？”她特意强调了“仪程”二字。
鸳鸯垂手侍立，脸上带着恭谨，眼底却掠过一丝为难：“回老太太，县主府那边……只按规矩送来了大婚的请柬，给府里各位主子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并未……并未提及其他。”
贾母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矜持凝固了。只有请柬？普通的、给宾客的请柬？她可是林黛玉嫡亲的外祖母！于情于理，于这京城最重孝道人伦的体面，黛玉大婚，高堂之位，非她莫属！她甚至己经在心里盘算好了，如何在万众瞩目之下，以尊长身份接受这对新人的叩拜，如何借此机会，当着满朝勋贵和皇家的面，重新确立她与黛玉“最亲近”的关系，为风雨飘摇的贾府，再挣回几分脸面和依仗！
“没有……没有问过老身的意思？”贾母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关于……关于高堂主位，关于婚礼主持？也没请老身过府去商议商议？”
鸳鸯的头垂得更低了：“回老太太……没有。只送了请柬来。”
“啪嗒”一声，那串沉重的沉香木佛珠从贾母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闷响。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露出一抹难堪的苍白和一丝被轻视的愤怒。普通的请柬！她竟只配得一张普通的宾客请柬？！如同那些无关紧要的世交故旧一般？！林黛玉！她怎么敢？！
王夫人坐在下首，看着婆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更有有几分快意。
凤姐强笑着上前，捡起佛珠，试图缓和气氛：“老祖宗别急，许是县主府那边忙乱，一时疏忽了也未可知？再者，皇家规矩大，兴许自有安排……”
“安排？！”贾母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射出怨毒的光，声音尖利地打断凤姐，“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外祖母吗？！还有半分孝道人伦吗？！她这是存心要打我的脸！打整个贾府的脸！”她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那点最后的、赖以支撑的体面被这赤裸裸的轻慢彻底击碎。
然而，无论贾母如何不甘，大婚的日子，终究是来临了。
寅时刚过，“兰台县主府内己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黛玉独坐于妆台前。菱花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清绝的脸。王府指派的梳妆嬷嬷，是宫里积年的老人，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用最上等的珍珠粉、最细腻的胭脂，一点点为她描摹出亲王福晋应有的端严华贵。发髻挽起，沉重的赤金点翠嵌珠累丝九翟冠稳稳压上，凤口衔下的东珠流苏垂落额前，微微晃动，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今日的身份。
“姑娘，时辰到了。”紫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黛玉默不作声，起身向外走去。她推开门，深冬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
庭院正中，香案早己设好。两块黑檀木灵牌静静伫立，在通明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肃穆沉重：先考林公讳海如府君之位，先妣林门贾氏孺人闺名敏之位。
黛玉一步步走过去，站定在香案前，目光凝注在那两个冰冷的、承载了她所有孺慕与哀思的名字上。府内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沉寂了下去。
她缓缓跪下。额头触地。
“父亲，母亲。”她的声音很轻，“不孝女黛玉，今日出嫁。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三跪九叩。每一次俯身，每一次叩首，都沉重无比，仿佛要将前世今生的孤苦、委屈、不甘，连同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都深深埋入这冰冷的地底。无声的泪水滑落，洇湿了身前的石砖。
礼毕，她深深伏地，久久未起。仿佛要将父母的容颜，最后一次刻入心版。
就在这时，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哀思。一双玄色金线云纹的厚底朝靴停在她身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