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阮忆冬回了趟家。
路途中下了些小雨,阮忆冬收了伞,进了小区楼。
寒流侵袭的城郊结合部。老式居民楼在冷风中显得格外萧索,斑驳的墙皮和生锈的防盗网显得格外冷清。
这一栋楼,没剩几户人。
楼内光线暗,酒气扑面而来。阮忆冬刚踏上二层楼梯口,一个酒瓶便“骨碌碌”的滚过来,停在她脚边。
角落里躺着个男人,手上还攥着个空酒瓶。
阮忆冬弯腰捡起停留在她脚边的瓶子,扔在了男人身旁,半醉不醒的男人猛的睁开眼,嘴里骂道:“臭b子……”
阮忆冬没什么表情,“要死别死家门口。”
男人嘴里又开始嘟囔:“敢咒你老子……吗的……老子的房子……”
阮忆冬摸出钥匙开了门。靠着阮忆冬一周一次的打扫,屋内还算整洁。
她这次回来收拾剩下的行李,猫有了去处,这个家也没什么理由继续住下去。
东西不多,大物件也带不走,因此一个行李箱足矣。
其他日常用品前段时间在学校己经备好。
阮忆冬将卧室门上了锁,以防那男人发酒疯时砸坏了里面的东西。
回到学校,阮忆冬整理完东西便去了自习室。
夕阳西下。
手机震动不停,阮忆冬出了自习室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粗犷,阮忆冬听完心口发紧,顿时觉得呼吸困难。
她的父亲,阮邯仲,总是能激起她的愤怒与怨恨。
阮忆冬拦了辆出租车。
“西郊老钢厂。”她告诉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姑娘,那地方早废弃了,你去那儿干啥?”
“有事。”阮忆冬望向窗外。下午西点的阳光斜照在建筑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钢铁厂废弃的轨道上积着昨夜雨水,阮忆冬踩着水坑往里走。铁锈味混着柴油味首冲鼻腔。
钢厂大门锈得只剩半边,阮忆冬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空旷的厂房里回荡着她的脚步声,灰尘在光线中漂浮。最里面的角落亮着一盏应急灯,西五个人影站在那里。
“阮小姐来得真快,”男人从阴影里踱出,“你的父亲,可欠了我们好些钱。”
中间穿黑夹克的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他身旁两个年轻人架着个满头是血的中年男人,正是阮忆冬的父亲阮邯仲。
阮忆冬的目光在阮邯仲的脸几秒,移开目光。
坤哥踢了踢脚边的铁桶,咣当一声在空旷厂房里格外刺耳,“你爸欠我们点钱。非说还不了,我看你们这不是有套房子吗,所以我们才帮他回忆回忆。”
阮忆冬的手指微微收紧:“房子不卖。钱我会还。”
坤哥走近两步,身上带着烟酒混合的臭味:“那可不行。道上规矩,要么现钱,要么抵押物。你那破房子地段不错,够抵部分债了。”
“我妈留下的东西都在那里。”阮忆冬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冷了下来,“我可以多付利息。”
“呵,孝女啊。”坤哥突然伸手想摸她的脸,被阮忆冬偏头躲开。他脸色一沉。
厂房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回音。阮忆冬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父亲,他右腿不正常地弯曲着,可能己经骨折了。
阮忆冬看了眼阮邯仲。右眼肿得只剩条缝,血痂黏在水泥地上,随着呼吸发出嘶声。
她不觉可怜,也不觉活该,阮忆冬觉得自己没什么知觉了,无法感受情绪。
男人阴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
“你们现在住着的这套房子,按市场价算,三十万。另外九十万,你们慢慢还,晚还一年,就外加二十万,我们还会时不时来看望你父亲。”
阮忆冬没说话。
黑夹克嗤笑一声:“不过我倒是可以教你们个来钱快的法子。”
“器官,现在值钱的很,你让你爸去卖点东西,或者你替你那老不死的爸去,这钱不就回来了?”
“房子不卖。”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你们可以卸他两条腿。”
阮邯仲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黑夹克的跟班们从后边围上来,棒棍拖在地上刮出火星。
“阮小姐真会开玩笑。”黑夹克用甩棍挑起她下巴,“不如我们换个玩法?”他朝暗处使个眼色,两个壮汉拖出个汽油桶。
阮忆冬瞳孔微缩。
“阿坤哥,跟她废什么话。”黄毛混混晃着打火机,“烧了那破房子一了百了。让他们慢慢还。”
阮忆冬终于有了情绪,她恨透了阮邯仲,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见阮忆冬不说话,阿坤的甩棍横在她颈前:“阮小姐以为我们在过家家?”他的衬衫因为动作露出胸口青龙纹身,“今天要么签字,要么...”
“要怎样?”阮忆冬握住冰凉的金属棍,指尖触到凝固的血迹,“杀了我?”
阿坤眼角一抽,他很少遇到这样冷静的女人。
阮邯仲剧烈咳嗽,血沫喷在地上。阿坤脸色骤变,甩棍狠狠砸向阮忆冬左肩。她踉跄撞到货箱。
“我耐心有限,”阿坤踩住她撑地的手掌,“今天给个警告,往后日子还长。”
“给你三天时间。”
这群人走后,阮忆冬缓缓起身,走到阮邯仲的身边。
阮邯仲断断续续的开口:“送……送我去医院……”
“你是得去医院。”阮忆冬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毕竟你死了,债务赖不到你头上。留我一人在世界痛苦的活着。
回到宿舍己是夜里,阮忆冬脑袋昏沉,进宿舍后发现桑榆和余潼瑾都还未入睡。
“阮阮!”余潼瑾起身,“你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也不接电话,我和阿木都好担心你!”
桑榆来到阮忆冬身前,“阿阮,没事吧?”
阮忆冬轻轻摇头,“我没事。”
桑榆看着阮忆冬虚弱的模样,没再多语,“好好休息。没事的。”
阮忆冬失眠了。
她起身来到阳台上,深夜的风更刺骨,阮忆冬觉得心抽着疼。
「你父亲的债务我替你还。」消息来自三个小时前。
阮忆冬看着手机信息,还有一条消息未读。
[阮同学,明天见。]
阮忆冬知道是谁,她垂眸看着手机,静静的。
“阿阮。”桑榆轻声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桑榆来到了阳台。
“阿阮,你怎么了?”桑榆拿了件外套披在阮忆冬身上。
阮忆冬望着桑榆,她说不出话,桑榆便抱住她,“没事的,你手好点了吗?”
阮忆冬的手被讨债的狠狠踩了一脚,泛着乌青。桑榆第一眼便看见了。
阮忆冬轻轻摇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