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帮覆灭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巨港城西的底层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虽然细节被刻意掩盖,无人知晓那一夜仓库区的血腥厮杀,但“朱西爷”的名号,却如同野火般在贫民窟和流民聚集地迅速传开。
有人说他身手诡异,杀人不眨眼。
有人说他义薄云天,专打抱不平。
更有人传说,他手眼通天,连横行霸道的福海帮都能一夜倾覆。
传言真假难辨,但对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朱西爷”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不再挨饿受冻,一种不再任人欺凌的可能。
荒院那扇破败的大门,仿佛成了某种希望的象征。
每天清晨和黄昏,总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身影,畏畏缩缩地出现在院门外,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期盼。
朱楒对此早有预料。
他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但他更清楚,这群乌合之众若不严加筛选,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陈虎,你负责挑人。”朱楒的命令简洁明了,“身家清白,没染上赌瘾烟瘾,有力气,看着不像奸猾之辈的,留下。”
“是!”陈虎领命,他带着刘三、王石头几个还能动弹的老人,守在门口。
筛选过程简单粗暴。
陈虎如同审视牲口般打量着每一个前来投奔的人。
“姓名?哪里人?以前做什么的?”
“伸出手看看!”
“脱了上衣!转过去!”
他检查手上的老茧,看对方的体格,观察他们的眼神。
稍有迟疑,或者眼神闪烁,或者身体过于孱弱的,一概不要。
“滚!”
“下一个!”
陈虎的声音如同凶神恶煞,不容置疑。
几天下来,荒院里的人数迅速膨胀。
加上之前的老底子,己经接近百人。
这个数字让朱楒稍感欣慰,却也带来了新的、更严峻的问题。
“少爷…”福伯摸索着走到朱楒身边,枯瘦的脸上满是忧色,“人太多了…抢回来的粮食,照这样下去,撑不过五天…”
“伤药也快没了,新来的人里,好些都带着伤病…”
朱楒看着院子里拥挤的人群,大多只能在墙角露宿,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某种不安的气息。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福伯。”
人多了,嚼用自然就大。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些人整合起来,形成初步的战斗力,同时也要解决吃穿用度的问题。
他再次召集了陈虎、李大山、猴子和张铁柱。
“从今天起,所有人重新编队!”朱楒目光扫过几人,“陈虎,你继续负责近战训练,挑三十个最壮实的,组成战兵队!”
“李大山,你那十个弓弩手继续练,再挑十个眼神好的,组成第二队!”
“猴子,你的斥候小队扩充到十人,继续负责外围警戒和打探消息!”
“张铁柱,你带剩下的人,负责后勤、警戒和杂务,福伯从旁协助!”
简单的分工,初步的架构,让混乱的局面有了一丝秩序。
朱楒又宣布了新的规矩。
“按队吃饭,按队住宿!”
“训练不合格,克扣口粮!”
“无故生事,挑衅斗殴,重罚!”
“若有临阵脱逃,或者背叛泄密者…”他的声音陡然变冷,“杀无赦!”
新的制度,更加严苛,也更加明确。
陈虎的训练强度有增无减,甚至更加酷烈。
每天天不亮,院子里就响起他粗暴的吼声和木棍抽打的声音。
新来的人怨声载道,私底下骂娘的不少,但没人敢公开反抗。
一来是惧怕陈虎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二来,他们也清楚,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然而,矛盾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这天夜里,轮到猴子带队警戒。
他如同狸猫般在院墙的阴影下潜行,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突然,他听到角落里传来极其轻微的撬动声。
猴子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只见一个白天看起来老实巴交、刚被招募进来的中年汉子,正鬼鬼祟祟地试图撬开存放少量雪盐(朱楒用来掩人耳目,对外宣称是特殊调料)的那个上了锁的木箱!
“你干什么?!”猴子低喝一声,如同鬼魅般扑了上去!
那汉子吓了一跳,转身想跑,却被猴子死死缠住。
两人扭打在一起,很快惊动了其他人。
陈虎带着人冲了过来,轻易将那汉子制服。
“说!你想偷什么?!”陈虎怒目圆睁,蒲扇般的大手掐住那汉子的脖子。
那汉子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虎…虎爷饶命!俺…俺就是饿…饿得慌…想…想弄点吃的…”
他眼神闪烁,显然没说实话。
猴子在旁边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小撮散落的白色粉末:“吃的?这是吃的吗?老子看你是想偷这‘神仙粉’出去换钱吧!”
雪盐!
人群中响起一阵抽气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白色粉末的珍贵,虽然朱楒从未明说,但赵老实靠此物发迹的传闻早己不是秘密。
偷窃雪盐,这无疑触碰了朱楒的底线!
那汉子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完了。
他被拖到院子中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围拢过来,气氛压抑而紧张。
陈虎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朱楒,眼神请示:“朱兄弟,怎么处置?”
朱楒走到那汉子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规矩,都忘了吗?”声音冰冷。
那汉子磕头如捣蒜:“少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朱楒没有理会他的求饶,目光缓缓扫过围观的众人。
他能感受到人群中的恐惧、紧张,还有一丝…看热闹的期待。
杀鸡儆猴?
还是法外开恩?
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这支刚刚成型的队伍的未来。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偷盗同袍之物,按规矩,断手。”
“斩断右手,逐出营地。”
逐出营地!
这比断手更让人恐惧!
离开了这里,外面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活路?
那汉子面如死灰,在地。
陈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招呼两个人上前,将那汉子拖到空地上,一刀斩断右手!
“啊!”
沉闷的击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恐惧。
那汉子早己奄奄一息,被像拖死狗一样扔出了荒院大门。
朱楒看着众人惨白的脸,再次开口,声音冰冷。
“都记住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再有犯者,下场,只会更惨。”
说完,他转身走回屋子,不再看众人一眼。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寒风呜咽,还有那被扔出院外之人微弱的呻吟。
纪律,在血腥的惩罚中,初步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