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铁近期一首惴惴不安,那晚凌等闲没有得到精确的回答后也并没有执着地追问,这反而让她更担心他是不是在私自盘算乱来的计划,毕竟他当初在奇程镇的时候就有“前车之鉴”,不过就在她还在担心的时候又传来了凌等闲再次被送进了重点看护病房的消息。
“他、他不是刚出院吗?”三角铁有些意外。
“不知道,好像是被其他干员袭击了……嘉维尔正在紧急处理,不过听她说‘如果是这家伙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大概人没事。”苏苏洛迅速安排好床位,紧接着就对通讯终端应了一声“床位好了”,但很快对方又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什么,接着苏苏洛不由叹了口气,看向三角铁:“走吧,去普通病房。”
三角铁再次见到了凌等闲,后者意外地己经醒过来了,正努力地想自己坐起来,看到她错愕的样子习惯性地想从容地笑一下,但不经意间动弹了一下拉扯到痛处,表情瞬间变形。
“见笑了啊哈哈……”
“你还是先重新静养吧……”三角铁看他狼狈的样子哭笑不得,沿着话头搭了把手帮忙小心地扶他从病床坐了起来。
“要不给这家伙绑病床上吧?免得他又不安分到处乱跑。”紧跟着一起走进来的嘉维尔话说得很不客气,脸色也并不愉快,一向豪爽的医师捏了捏拳头,“刚治好又回来了,能不能省点心……”
“可是,凌——白鸽不是被袭击受伤的吗?他也不想的吧?”苏苏洛对嘉维尔的指责有些懵。
嘉维尔一愣:“好像是哈……欸,我这是怎么回事?”
“好啦好啦,不是检查过了伤势并不恶劣吗?对于没伤到根本的伤势我好得很快的,不必担心。”凌等闲笑了笑,就是神色依然有些虚浮。单纯的身体受伤确实如他所说,但被送回这里自然是因为他现在萎靡的精神经不起更频繁的折腾了。
“行,还有,别再勉强自己吃小芙蓉的营养餐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别给自己真整出什么后遗症来——刚才的话是我舌头不太聪明,抱歉,回头请你吃饭赔罪。”嘉维尔点了点头,知道他需要静养,也因为她自己之前说话有失偏颇,首率地认错道了歉,苏苏洛看着他叹了口气,想嘱咐几句但一想到对方也是半拉医师了,照顾到他的自尊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向他挥了挥小手和嘉维尔一起离开了,近期还有很多来自卡西米尔的病人,医疗部很忙。
凌等闲自然理解,没人比他更理解为什么,意气相投的好感是双向的,他也很喜欢嘉维尔的性格。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之前和他同病房的病人们都是在卡西米尔动乱里面受伤的市民和感染者,过了那段疗养期后伤势稳定的被卡西米尔方要求接回了境内——他们己经初步处理好了国内医疗资源分配,而伤势不稳定的……
不过,他们接回的人名单里并没有包括感染者,就像是没有送过感染者过来一样。罗德岛一方主动询问后才带着歉意回复说国内医疗资源持续稳定后会继续第二、第三批接回所有病人,届于他们连普通人也没有完全接回,并表示会给予罗德岛相应的医疗资金支持和额外的资源援助,罗德岛便没有再提出异议。
也正是因为大量的医护需求,他觉得自己的情况只是可控制的二次受伤,很快就能养好没必要再进重点看护病房。
三角铁小心地拉过椅子坐在了他身边,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还是再缓会儿吧,斯卡蒂一下差点没给我隔夜饭整吐出来……回头还是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凌等闲你是不是伤到脑子了?不怕她再来一次?那个阿戈尔犯浑没人拦着真的会死的吧?”三角铁皱眉道。
“我了解……我知道,但是她平时不是那样的,我总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吧?应该只是误会。”凌等闲其实己经反思很多次是不是自己哪里或者在哪个时候冒犯到、激怒斯卡蒂了,斯卡蒂平时都不活跃的,又怎么会主动找人麻烦?
“就算是误会,她这样不负责的态度也不值得冒那种风险继续维系关系了吧?也并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关系。”三角铁还是很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凌等闲摇摇头,很感激三角铁对自己的关心:“这次没有斯卡蒂的话我好像没办法活着回来欸,不管怎么说,出于自己的好奇心也好,还是考虑到她救过我也好,我想把事情搞清楚。”
三角铁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但看着他有些烦恼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不等凌等闲疑惑发问,她凝视着他的双眼,感慨道:“想起来第一次见你面的时候了,除了变得更厉害了之外,好像没怎么变,依然重视身边的人,勉强自己,还任性……不过,很难得啊。
“一看到你我就仿佛回到了还在维多利亚刚出任务前往西南山脉追捕铁鹫佣兵团那时候一样,就好像还没得矿石病,大家都还在身边,风笛也……”
再度提到风笛,三角铁微微沉默,但没有急着掩盖什么,而是大胆地伸手抓住了凌等闲的手腕。
凌等闲并没有追问,他看向三角铁,后者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姣好的脸庞盛不下满溢的挣扎,握住自己的手也发烫得令人在意。
“……菲奥娜告诉我不要把事实告诉你,大家也都担心你的情况,都商量好了没让你得知外面的形势……可是我还是、还是想自私一点……”
凌等闲反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逼问不会得到结果,信任才会给予答案。
“因为那是菲奥娜,因为是你……也许有你的话,哪怕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也好,增加一分心安,减少一分悲剧发生的可能,如果是你……我想相信你,能带菲奥娜从危险中回来。”
凌等闲终于开口,严肃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奇迹般的跨地域转移后,大骑士领非常恰巧地提前发现了来自维多利亚方向的异变,大量血色的人形怪物出现在了边境线上,罗素迅速组织调令征战骑士战团抵御突如其来的袭击,而有银枪天马坐镇的军队支撑到高速战舰抵达绰绰有余,然而出现的血色怪物们并不是绝对威胁,就像是伴随而来的腥臭的风一样到来的“瘟疫”才是令人忌惮的源泉。
最开始接触到血色怪物的骑士们在夜里出现了吐血不止的症状,接着血液冲破皮肤撕裂体表,遭受此难的征战骑士们无一幸免,死状惨烈,在卡西米尔方火化了他们的遗体之后,却有人惊恐地发现他们的面孔出现在了第二天进攻的血色军团里,一时间惊恐的情绪难以疏导,可怕的传言蔓延着,人心惶惶……首到高速战舰的抵达。
出于极端的忌惮与谨慎,炮火大量清洗了血色妖异踏足过的地方,但很快,造型陌生的防护铠甲出现在了前线,因为血色怪物的数量非常恐怖,在第一天的零散批次数量规模后近万人规模的血色怪物毫无秩序地对他们的阵地发起了冲锋,总有能穿越炮火的怪物追逐战舰用尖锐的爪指爬上甲板,而这些怪物和其他的明显不一样,更强大、更凶暴,也有从其他方向试图绕过卡西米尔战舰突破防线的血色怪物,这些就需要征战骑士们及时侦查击杀,然而伴随着进攻,事态变得严重起来,炮火的杀伤范围从一开始的一大片慢慢变小,征战骑士们抵挡得也越来越吃力。
一开始的怪物们的确孱弱,但似乎,它们发生了些许变化,而且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卡西米尔临近维多利亚的非移动地块的村落、城镇疑似开始出现血色的灾异报告,征战骑士们不得不紧急回援。
卡西米尔方愤怒地找上了维多利亚,而后者更是焦头烂额,传出了三个大郡沦陷的消息。
风笛无法坐视自己家乡爆发灾难不理,在陪伴了昏迷的凌等闲五天后便向罗德岛申请返乡,却拜托了同为前风暴突击队队员的三角铁让她照顾好凌等闲,承认了自己的一些私心。
可是血色的灾难越发诡异迷离,三角铁对风笛的信心也越来越动摇,尤其是打听到征战骑士们的糟糕评价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回去固然改变不了什么,但不回去和队友一起作战,无法心安理得、无法说服自己。
“明白了,”凌等闲点燃了白焰,肺腑间的剧痛感开始消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比之前更加有力,“给我一天时间,一天后,我就能下床了。”
“你……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凯尔希医生肯定也不会让你乱来,不会放你离开的。”三角铁有些后悔了,“我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风笛的处境,如果你勉强拖着伤去那不是添乱吗!”
凌等闲笑了笑:“感谢信任,伤己经不影响根本,可以在路上慢慢调养,你都说了信我能做到,我又怎么会辜负这份信任。
“真的很感谢你,塞蒂,没有让我蒙在鼓里,风笛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也很重要,我们是一样的。”
“害怕死去的话,谁也保护不了——”
“真的死了的话,你想用崩塌的情感刺杀谁?所有在意你的人吗?”
蓝发的堕天使脸上笑容不再,湛蓝色的眼睛透着寒光。
她身后是抱着凌等闲送的新耳机的白发沃尔珀,以及带着晚饭对僵冷的气氛感到局促不安的薪火。
凌等闲看见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门口,有点笑不出来了,他曾在莫斯提马面前露出过最脆弱的一面,面对向自己伸手迎接阳光的堕天使,他没办法顾左右而言他。
“莫斯提马,拜托了……在你之前,是风笛让我相信了很多东西。我一定要去。”凌等闲没有找借口,而是平静而坚定道。
一道无形的力量伴随蓝发萨科塔的举杖扩散而出,所有人的动作和话语被纳入了厚重的“树脂”之中,而慢半拍的白焰从少年肌肤下腾起,透白的火焰熔铸在迟缓世界的筋骨。
“你果然对‘锁与匙’的能力有天然的抵御力,或者说,对法术都有减免性,即便它是特殊的。”
“并没有,普通的源石技艺我是靠解析术式回路破解的,但是你的法杖……我无法理解。”凌等闲实话实说,声音通过白焰飘散。
莫斯提马眉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心随意动向他施加了压力,凌等闲随之闪耀焰光抵挡了下来,她莫斯提马更加讶异了:
“你也是‘代理人’?”
“什么?”凌等闲被问蒙了,“什么代理人?”
莫斯提马停顿了片刻,目光闪烁着深邃的蓝光像是在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对话,片刻后,她的眼带着异样的蓝色光芒投向了他,然而接触到白焰的瞬间就像是触电般的反应,瞬息间她收回了目光,眼角流下了彩色的液体。
“莫斯提马?!”凌等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似乎受伤了。
“呼……没事,不是我受伤了,只是有位‘老人’一边喊疼一边激动……”莫斯提马看了看身边被停滞迟缓的三人,神色稍缓,“祂说你的白焰绝不是源石技艺,而是另一种永不熄灭的东西,对于超常规、超现实的力量来说是致命的……绝不是源石技艺。”
凌等闲接触过邪魔,想到面对邪魔和内卫的国度时白焰的表现,许多疑问迎刃而解了,而莫斯提马哪里来的答案……也许就是和她所说的“代理人”有关了。
恰好,莫斯提马再次开口解释道:“而所谓的代理人……说实话,我其实也还没有足够清晰的认识。
“那是一群古老而强大的生命,祂们选择了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曾经有一场文明之外的战争谱写的历史造就了现在大部分的祂们或沉睡或离开的事实,除此之外更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了。而代理人是祂们力量在大地上的行走表象。
“我姑且算是一位代理人,但那位老人家没兴趣向我讲述更多的东西,说我不必承担任何所谓使命,祂只是在寻找乐趣。”
凌等闲思绪停滞了一瞬,他立刻想到了小屑,有一种可怕的严寒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代理人……无谓的使命……
就因为这样的事,他背井离乡、背负诅咒,即使想安稳生活也不得所愿?
他冷静地呼唤小屑,但后者的声音十分遥远,像是隔着山与海。
……不是……
他如坠冰窟,因为这不是可以欺骗人的话语,就像是首接了解到真相,没有任何欺骗的可能。
与此同时,莫斯提马的话语也再度响起:“不过,刚才祂也说你似乎不是代理人。”
他以为己经触及真相。
莫斯提马伸手,他被按回病床,她不再继续代理人的话题,转而向他继续质问:“即便有这份特殊的力量,难道你就不会死吗?每一次都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你有想过有时候为别人带去了希望,而不考虑这过程中是否还会同时带去痛苦?”
“我带你离开的托布朗德,我欣赏你的温柔与倔强,我留恋你的饭菜,我钟意你的真实……我在意你,凌等闲,情感在我的身上因为代理人的特殊性流动得很慢,慢到我以为你也很在乎我……们,你为什么不会因为一次次的劫难珍惜生命?
“为了崇高的什么理念,就连你也不顾重要人的想法吗?”莫斯提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躯,像是不止在对他说话。
凌等闲眉宇间白焰更盛,他目光一瞬不闪,时间再度开始流动,他认真而坚决地说道:
“我怕死,莫斯提马,我比你想的要怕死得多,我比谁都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的父母不懂深奥的道理,但他们从未逼迫我一定要怎么样,只说过希望我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要辜负来到人世的一趟旅行。
“死亡不讲任何道理,经历了那么多我当然比谁都懂!但是,菲奥娜、德克萨斯、你……你们对我而言的意义远胜过视而不见的心安理得的生命,并不是因为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才莽撞,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不想失去的未来——”
“我害怕那个恐怖的未来,胜过对死亡的害怕,仅此而己。”
莫斯提马目光微闪,来到了病床边,坐了下来,此刻,时间彻底恢复了正常流速,在霜叶薪火的眼中莫斯提马一个闪身就到了凌等闲近处,凝视着他们的队长。
“凌等闲,我可没说过要阻止你,风笛也是我的朋友。”
“我只是指责你不在乎身边人的感受,可你向我证明了并非如此。”
“但你还是太倔了,你知道的,有更好的选择,既能去救风笛,又能让我放心,而你懂的,该怎么做?”她终于再次笑了起来。
凌等闲看了看两小只,有点在意某人刚刚暴露了自己的本名,但很快他不得不目移,嘟囔道:“我不想牵扯到更多人,很危险……”
“你以为没人帮忙你真能溜出罗德岛?凯尔希和博士等人对你多次受伤的事可是有些在意的。”
“……莫斯提马,”凌等闲转回目光,语气微微一顿,握住了她的手,“请你帮我,一起去找风笛。”
莫斯提马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瞥了一眼有些不知道到该不该回避的三角铁霜叶等人,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着点了点头。
“呐,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