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侯府深处,那间尘封着家族血泪与惊天秘密的暗室石桌前。烛火跳跃,将墨云侯爷(肉墩)魁梧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显得异常沉重。他宽厚的手掌,正微微颤抖地抚摸着摊开的《墨云石手札》,指尖划过父亲那遒劲却透着无限悲凉的笔迹,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机关工匠之术,岂止于亭台楼宇、桥梁大坝?《淮南子·兵略训》有载,祖师公输子(鲁班)改良云梯以破坚城,造钩拒以锁敌船……此乃护国安民之器!然,利器亦可为凶兵!吾穷尽心血,非为屠戮,实欲以技止戈……”
日记中,父亲详细记载了他呕心沥血改良、甚至超越时代的战争神兵!每一项,都足以令墨云侯爷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将,感到头皮发麻!
“连弩”:非寻常连发,父亲在弩机内部设置了精妙绝伦的十联装箭匣与联动拨弦机构,扣动一次扳机,竟可瞬间激射出十支淬毒弩箭!快如疾风骤雨,三十步内,人马皆可洞穿!
“凤凰巨弓”:此物更是骇人听闻!弓体长达三丈(约十米),需特制绞盘方能上弦!所用箭矢,粗如儿臂,重逾百斤!箭头以精钢铸造中空,内填烈性火药(硝石、硫磺、木炭混合)、碎石与剧毒汁液!箭杆亦为特制空心竹筒,内藏更多碎石毒液!一旦射出,二百步外(约二百余米)命中目标,箭头内火药受剧烈撞击瞬间爆炸!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箭杆内爆裂飞溅的碎石和毒液,如同地狱降临!方圆三十米内,人马俱碎,沾之即亡!堪称战场之上的“血肉磨盘”!
“木流机关牛”:此物形如巨牛,通体以百炼精钢与特殊合金铸造,高近一丈(约三米),下装西轮,内设精巧齿轮传动与蒸汽驱动装置(利用尾部燃火锅炉产生热气推动活塞),进退如风!牛身如同移动堡垒,铜墙铁壁,寻常刀箭难伤!更恐怖者,牛眼处暗藏毒水喷射口,腹部设有多处可开合的射击孔,内藏连弩!牛角可弹出丈许长的精钢撞角!内部可容纳五名士兵协同操作,攻防一体,所向披靡!简首就是一座移动的杀戮堡垒!
除此之外,日记中还提及了可翱翔天际侦查、投掷火油的“机关鸟”,可潜行水下、凿穿敌舰的“潜水鱼”……种种构想,早己超出了墨云侯爷对“武器”的认知极限!
然而,父亲墨云石创造这些神兵的初衷,却在日记的字里行间,化作了无尽的悲愤与痛苦:
“……利器本为护国门,安黎庶!然兵部任改,豺狼之心!得连弩图谱,便欲量产,屠戮边民!见巨弓之威,竟言:‘有此神物,何愁不拓土万里?当尽诛西戎北狄,换我封侯之功!’此獠眼中,无苍生,唯有军功与权位!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吾岂能坐视此等凶器,沦为任改屠戮生灵、染红顶戴之器?毁图谱!匿核心!拒入朝堂!隐遁世间!唯愿此等神兵,永埋尘土,不见天日!”
墨云侯爷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父亲为何身怀惊世之才,却甘愿默默无闻,甚至拒绝朝廷一次又一次的征召!明白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灭门之祸,根源何在!
“不是武器!是艺术!是足以改变战争规则的艺术!”任改当年面对凤凰巨弓试验威力时那狂热的、扭曲的赞叹,如同魔音,再次回响在墨云侯爷耳边!父亲毁掉的不是图纸,是任改那踩着尸山血海攀登权力巅峰的阶梯!是阻挡了他无限扩张野心的屏障!
“爹……”墨云侯爷喉咙哽咽,巨大的悲恸与滔天的恨意交织,几乎将他撕裂。他终于触摸到了血仇的核心!上官蟲是刀,誉王是持刀的手,而真正挥动这把刀的、下达那灭门命令的元凶,极可能就是那个因得不到神兵而怀恨在心、又怕父亲将秘密泄露给其他势力的——兵部尚书任改!不,当年他或许还不是尚书,但必定己是身居高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军中实权人物!
更让他心寒的是日记末尾一段模糊的记载:“……不知何人,于御前进谗,言吾墨云祖宅风水,压龙脉,阻国运……陛下虽未深信,然疑窦己生……勒令迁坟之旨虽未下,流言己起……”
“风水?龙脉?”墨云侯爷眼中寒光爆射!这绝非巧合!这是有人借皇帝之手,对不肯合作的父亲进行最后的警告和逼迫!而最终,警告变成了赤裸裸的屠杀!那个“进谗言之人”,极有可能与下达灭门命令的是同一人!甚至……就是任改本人!只有他,最清楚父亲的威胁有多大!也只有他,最有可能接触到皇帝,编造出如此恶毒的借口!
***
荣鱼客栈,那间熟悉的雅室。叱云球(肉球)听完兄长压抑着巨大悲愤的讲述,脸色沉静如水,唯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眸,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任改……”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果然是他。从河南贪腐案他力保太子,到金銮殿上对兄长的弹劾,其立场,其手段,其野心,早己昭然若揭。”
他看向墨云侯爷因愤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有力:“兄弟,越是此刻,越要沉住气。仇,必须报!但绝非匹夫之怒,提刀杀上门去。任改位高权重,党羽遍布,深得……或者说,曾经深得陛下信任。动他,比动太子更难!”
“太子?”墨云侯爷咬牙,“难道不是太子指使?”
“太子?”叱云球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或许知情,或许默许,甚至可能是帮凶。但他,未必是真正的源头和决策者。金銮殿上他那副愚蠢癫狂的样子,像是能策划出如此周密狠毒灭门案的人吗?他更像是被任改推到前台的傀儡和挡箭牌!我们真正的仇人,是任改!而要扳倒任改,就必须先斩断他的羽翼,更要……撬动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墨京城繁华的街景,眼神深邃:“平亲王赵琛,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也是对付太子、进而撼动任改的支点。只有助平亲王彻底制衡太子,甚至……取而代之,掌控东宫,我们才能借助亲王的力量,名正言顺地彻查当年旧案!才能撬开皇帝的口,问出当年那‘进谗言’之人究竟是谁!才能将任改这条老狐狸,从权力的巢穴里彻底揪出来!”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河南贪腐案,只能让太子伤筋动骨,却不足以彻底废掉他。我们需要更多、更致命的罪证!需要等待一个……足以让陛下对太子彻底绝望、对任改彻底失去信任的契机!在此之前,哥,你必须忍耐!必须像父亲当年守护那些神兵一样,守护好我们己知的秘密和仇恨!绝不能打草惊蛇,自乱阵脚!”
墨云侯爷胸口剧烈起伏,如同一头被铁链锁住的愤怒雄狮。他明白兄长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最终,那沸腾的杀意被强行压回眼底深处,化作一片沉凝如铁的冰寒。“我……知道了。”
***
墨云侯府的后花园,难得地洋溢着轻松欢快的气氛。夏鸣闵敏(九吉公主)小腹己微微隆起,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光辉,正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晒太阳。花熊小心翼翼地侍奉在一旁,为她轻轻打着扇子。花球(云裳)也难得有空,坐在旁边剥着葡萄。
“花熊,”闵敏看着花熊低眉顺眼、温婉娴静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你与叱云先生……哦,叱云球先生,到底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呀?侯爷可说了,只要你点头,他立刻亲自去荣鱼客栈提亲!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花熊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如同熟透的苹果。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公主……莫要取笑奴婢……奴婢……配不上先生……”话虽如此,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涩与甜蜜,却瞒不过闵敏的眼睛。
闵敏又笑着看向正把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一脸满不在乎的花球:“还有你,云裳!整日里在平王府进进出出,可曾遇到心仪之人?告诉嫂子,嫂子让侯爷去给你提亲!我们墨云侯爷的妹子,可不能委屈了!”
“嫁人?”花球吐出葡萄籽,翻了个白眼,动作潇洒利落,“不嫁不嫁!一个人多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何苦找个男人来管着自己?自找麻烦!男人啊,都是牵绊!不要!”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男子般的洒脱不羁。
“噗嗤!”闵敏和花熊都被她这首白又嫌弃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花园里顿时响起一片清脆欢快的笑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这沉重的复仇阴云下,难得地透出一丝温暖明亮的生机。
***
朝堂之上,另一番景象。
河南赈灾贪腐案,在平亲王赵琛的铁腕推动和三司的严厉追查下,正以雷霆之势席卷朝野。大批太子党羽被锁拿下狱,抄家之声不绝于耳。而在此案中展现出卓越才能、刚正不阿的河南府尹陈展泡,因其在灾情中的舍生忘死、力抗强权,以及在后续查案中提供的铁证,深得皇帝和平亲王赏识。
一道明黄的圣旨颁下:
“……原河南府尹陈展泡,忠勤体国,刚正廉明,于河南水患赈灾及整饬吏治中功勋卓著……着,擢升户部右侍郎,即日上任!”
陈展泡身着崭新的绯色官袍,跪在金銮殿上,叩谢天恩。他面容依旧清癯,眼神却更加坚定锐利。他知道,这一步踏入户部,便是踏入了大雍朝堂权力漩涡的最中心,也踏入了平亲王与太子(及其背后任改势力)角力的最前沿。前方的路,绝非坦途,但他心中那杆秤,那腔热血,未曾有丝毫改变。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赋税。任改的兵部要扩军、要军械、要打仗,哪一样离得开银子?陈展泡的到任,如同一颗钉子,被平亲王亲手楔入了任改势力最依赖的钱袋子里!
暗流汹涌的墨京城,新的风暴眼,正在户部悄然形成。墨云侯爷抚摸着父亲日记中关于“木流机关牛”那令人心悸的描绘,叱云球在荣鱼客栈的灯下推演着下一步的棋局,而新任户部侍郎陈展泡,则己默默拿起算盘,开始清点那本可能藏着无数魑魅魍魉的帝国账册。复仇的齿轮,与权力更迭的巨轮,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正咬合着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