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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门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如巨兽张开獠牙般，将李柷的马车吞噬其中。车辕碾过门槛的瞬间，李柷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震颤了一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正套在他的脖颈之上。
春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柷下车，她的指尖冰凉，在李柷的衣袖上留下一片潮湿的痕迹。李柷抬头望向巍峨的含元殿，飞檐斗拱刺破低垂的云层，金顶在阴云下泛着冷冽的光，那气势，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压碎。台阶两侧，甲胄鲜明的禁卫军手持长戈，如同两排冰冷的雕塑，他们的目光扫过李柷，带着审视与不屑。
沿着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李柷的靴底与台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目光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在心中暗自盘算，田令孜究竟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刁难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终于踏入含元殿，殿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弥漫的寒意。僖宗皇帝慵懒地斜倚在龙椅之上，一身明黄龙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眼神涣散，仿佛还未从宿醉中清醒。在他身侧，田令孜身着紫色官袍，头戴貂蝉冠，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正等着猎物落入陷阱。
“寿王李柷，参见陛下。” 李柷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按照记忆中礼仪，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 僖宗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连说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李柷刚首起身，就听见田令孜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寿王殿下这几日闭门休养，可曾听闻黄巢逆贼之事？如今贼军势大，接连攻克数州，朝廷大军却屡屡受挫，不知寿王殿下可有良策？”
李柷心中一紧，果然来了！他早就料到田令孜会拿黄巢起义说事，毕竟这是当前朝廷最大的难题，也是田令孜用来打压异己的绝佳借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回禀田公公，黄巢之乱，根源在于百姓困苦，民不聊生。若要平息叛乱，当以安抚民心、整顿吏治为先。”
“哦？” 田令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寿王殿下说得轻巧，这安抚民心、整顿吏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如今叛军兵临城下，难道要靠几句空话去退敌不成？”
殿内众臣纷纷交头接耳，投来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李柷知道，自己若答不好，不仅会在朝堂上颜面扫地，还可能会被田令孜抓住把柄，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所学的历史知识在脑海中飞速运转：“田公公所言极是，然古语有云，‘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我朝军队士气低落，粮草短缺，若仓促出战，恐难取胜。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军心，充实粮草，同时分化瓦解叛军内部。黄巢麾下并非铁板一块，其部将中不乏心怀异志之人，若能许以高官厚禄，诱其归降，必能削弱叛军实力。”
田令孜冷笑一声：“寿王殿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这高官厚禄从何而来？如今国库空虚，连军饷都难以发放，拿什么去收买叛贼？”
李柷心中暗骂，这老匹夫果然难缠！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公公勿忧，可暂向长安城中的富商巨贾借粮借款，待平定叛乱后，再予以偿还。此外，可鼓励各地藩镇自行募兵，给予一定的自主权，让他们为朝廷效力。”
“哼！” 田令孜重重地哼了一声，“向富商借粮借款？那些商贾个个精于算计，岂会轻易答应？再说鼓励藩镇募兵，若他们趁机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又该如何是好？寿王殿下，你这是在出谋划策，还是在祸乱朝纲？”
田令孜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将李柷的提议批得一无是处。殿内气氛愈发紧张，李柷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湿透。他知道，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田公公，如今局势危急，若不采取非常手段，大唐江山危在旦夕！藩镇虽有隐患，但眼下他们至少表面上还尊奉朝廷。若能以大义相激，许以重利，未必不能为我所用。至于商贾，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同时许以一定的特权，他们岂会不心动？”
就在李柷和田令孜针锋相对之时，一首沉默的僖宗皇帝突然开口：“够了！都别吵了！寿王，你且退下吧，朕会仔细考虑你的建议。”
李柷心中一喜，连忙再次行礼：“臣弟告退。” 他知道，这是僖宗皇帝在为他解围，否则以田令孜的咄咄逼人，他很难全身而退。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田令孜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道：“寿王殿下果然深藏不露，只是这一番高论，不知是自己所思，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啊？”
李柷脚步一顿，心中警铃大作。他缓缓转身，望向田令孜，却见对方眼中闪烁着怀疑与警惕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虽然勉强过关，但也引起了田令孜的警惕，这个老狐狸己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了。
“田公公说笑了，臣弟自幼熟读兵书战策，这些不过是些粗浅见解，何需他人指点？” 李柷强作镇定地说道。
田令孜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希望寿王殿下日后能继续为陛下分忧。只是这朝堂之上，人心复杂，殿下还是小心为妙，切莫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啊。”
李柷心中暗骂，这分明是在警告自己。但他还是恭敬地说道：“多谢田公公提醒，臣弟铭记于心。”
走出含元殿，李柷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跑来：“寿王殿下留步，陛下还有话要问您。”
李柷心中一沉，难道还有什么变故？他无奈地跟着小太监返回殿内。此时，殿内众臣己经散去，只剩下僖宗皇帝和田令孜。僖宗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寿王，你当真认为那些藩镇可信？”
李柷心中飞快思索，斟酌着言辞：“陛下，如今局势危急，藩镇虽有隐患，但也是朝廷可用之力。只要陛下恩威并施，加以控制，未必不能为我所用。”
僖宗皇帝沉默良久，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
李柷行礼告退，再次走出含元殿。这一次，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他知道，自己己经被卷入了这朝堂的漩涡之中，想要置身事外、安心摆烂己经不可能了。而田令孜的怀疑，更是如同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