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卖箱里的觉醒者
七月末的江州市像一块被烤软的柏油,空气里浮着轮胎焦糊的腥气。林夜把电动车歪在树荫下,头盔镜片上蒙着层盐渍——那是汗珠蒸发后留下的证据。
“您有新的饿了么订单,请及时处理。”
机械女声从手机支架里蹦出来时,他正用牙撕开第二袋速溶咖啡。褐色粉末洒在滚烫的不锈钢车把上,瞬间凝结成丑陋的疤。后视镜里映出张苍白的脸,眼下泛着失眠特有的青灰,右手指节不自然地蜷曲着,像被冻僵的鹰爪。
“景澜国际大厦十七层,两份鳗鱼饭套餐加冰美式......”他扫了眼订单备注栏,“不要葱花?这年头连葱花都有罪了?”
电动车窜出去时带翻了路边的空奶茶杯。塑料杯骨碌碌滚进排水沟,卡在生锈的铁栅栏间,像只被斩首的晴天娃娃。热风卷着外卖箱里的酱料味往鼻腔里钻,混着后颈晒伤的刺痛,让他想起三年前首尔电竞馆的镁光灯。
那时候聚光灯可比现在仁慈得多。
右手忽然抽搐起来。
痉挛从尺骨末端炸开,顺着桡神经一路烧到指尖。保温箱扣锁“咔嗒”跳开,餐盒在箱底撞出沉闷的响。林夜猛地捏紧刹车,橡胶轮胎在柏油路上拖出两道黑痕。
“操!”
骂声混着喇叭声在十字路口炸开。黑色宾利几乎是擦着他小腿冲过停止线,司机从车窗探出半个光头:“找死啊扑街!送外卖的赶着投胎?”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林夜低头盯着自己发抖的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十二天前的诊断书在记忆里哗哗作响,那些加粗的黑体字比手术刀还锋利:【腕管综合征晚期,建议永久终止高精度手部操作】。
“永久。”他对着后视镜挤出个冷笑,镜中人嘴角的纹路像道新鲜的疤。
保温箱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小林啊,景澜国际那单超时六分钟了!”站长的大嗓门混着麻将碰撞声从听筒里溢出来,“1708的客户打了三个投诉电话,说你......”
“说我骑的是乌龟?”林夜用肩膀夹住手机,单手把鳗鱼饭塞回保温袋。酱汁从塑料盒边缘渗出来,在锡纸包装上洇出深褐色的地图。
“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嘛。上个月你被投诉了十九次,再这样我也很难......”
他把手机甩进车筐。
景澜国际的旋转门把阳光切割成菱形光斑,中央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时,林夜恍惚听见了欢呼声。2019年《星海争霸》全球总决赛现场,他操控的机械师“夜枭”用粒子震荡刀切开敌方母舰的瞬间,三十万观众席掀起的声浪也是这般冰凉。
电梯镜面映出他泛黄的饿了么制服,左胸口的熊猫LOGO被磨得起了毛边。十七层指示牌亮起时,右手又开始不受控地痉挛。
1708室的门牌镶着鎏金边。开门的女人裹着真丝睡袍,美甲上的碎钻晃得人眼疼:“超时二十八分钟,鳗鱼都凉成僵尸了!”
“微波炉叮三十秒就能活过来。”林夜把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你什么态度?我要投诉你......”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摔上,震得消防栓玻璃嗡嗡作响。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电子音,是商场中庭的全息广告:【2077年度现象级网游《纪元之痕》震撼公测!】
林夜僵在原地。
全息投影里,银甲剑客正斩出流星般的剑芒。那个侧身滑步接逆袈裟斩的动作太过熟悉——正是他独创的“燕返七连击”。更刺眼的是剑客头顶浮动的ID:【NightOwl_Official】。
他三年前退役时亲手埋葬的账号。
右手突然传来烧灼般的剧痛。这次不是幻觉——发颤的指尖正泛起诡异的蓝光,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沿着血管游走。电梯镜面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右眼虹膜上,齿轮状的虚影正以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缓缓旋转。
“叮!”
电梯门开合的瞬间,记忆如高压水枪般轰进颅腔。他看见自己坐在比赛席上,量子键盘在指间流淌成银河;看见漫天彩带中举起冠军奖杯,奖杯底座刻着“夜枭不死”;最后是那场改变命运的表演赛,右手突然失控撞翻能量饮料,短路的主机在青烟中黑屏......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穿JK裙的少女捏着奶茶惊恐后退。林夜这才发现自己跪倒在电梯角落,保温箱里的餐盒撒了一地。番茄酱在镜面不锈钢地砖上蜿蜒如血,倒映着天花板上跳动的全息广告。
“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少女的珍珠耳钉在发抖。
“不用。”他撑着墙壁站起来,扯下工作牌扔进垃圾桶,“告诉1708的巫婆,老子不伺候了。”
暮色爬上玻璃幕墙时,林夜蹲在跨江大桥的检修口抽烟。脚边的外卖箱大敞着,最后一份黄焖鸡米饭早就凉透。江风裹着货轮的汽笛声扑过来,桥墩上涂鸦的“拆”字在暮光中忽明忽暗。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第七次。
“阿夜,骨科王主任说你再不做手术就......”发小的语音消息说到一半,被突然插入的新闻播报打断:【《纪元之痕》今日股价暴涨12%,据悉与最新脑神经同步技术......】
他按灭屏幕的力道几乎要把玻璃戳碎。
桥洞下忽然传来打斗声。几个混混围着的男孩有点眼熟——是常去网吧的流浪少年阿乐。染黄毛的混混正用棒球棍敲打游戏头盔:“小杂种敢偷老子的史诗装备?”
林夜眯起眼睛。那个印着《纪元之痕》LOGO的头盔侧边,有道显眼的烫金编号:β-07。
身体比大脑先动起来。
当棒球棍呼啸着砸向阿乐后脑时,林夜己经切入战圈。右腿横扫带起风声,久违的肌肉记忆在血管里苏醒。黄毛踉跄后退的瞬间,他看清对方脖颈处的纹身——三枚交叠的齿轮,和电梯里看到的幻象一模一样。
“多管闲事!”另外两人亮出蝴蝶刀。
林夜侧身闪过第一道寒芒,右手本能地抓向对方手腕。这本该是个完美的空手入白刃,但抽搐的指节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刀尖擦过小臂,血珠溅在游戏头盔的透明面罩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β-07编号突然开始发光,血滴像被吸进虹膜识别器般消失无踪。倒计时的电子音在所有人耳畔炸响:【时之隙天赋激活,3秒预判模式启动】
世界凝固了。
飞舞的尘埃定格在半空,江面溅起的水珠化作剔透的琥珀。林夜看见第二把刀正以毫米级的距离逼近自己咽喉,看见黄毛后腰别着的电击器开关,甚至看清三百米外广告屏上跳动的《纪元之痕》宣传语——【你逃不过时间的眼睛】。
三秒钟。
足够他把黄毛的棒球棍塞进同伙胯下,再用电击器放倒最后一人。当时间重新流动时,三个混混己经叠罗汉般摔进垃圾堆,阿乐抱着游戏头盔缩在桥柱后,眼睛瞪得比江上的月亮还圆。
“林哥你...你刚才动作快得像开了挂!”
林夜没说话。他正盯着自己恢复平静的右手,那里残留着类似高压电流过载的酥麻感。桥洞阴影里,β-07编号泛着幽幽蓝光,宛如午夜跳动的鬼火。
阿乐突然拽他衣角:“那个广告...林哥你看!”
对岸商业大厦的巨型全息屏正在循环播放宣传片。当镜头掠过华夏区主城“长安”时,一柄青铜剑劈开云层,剑柄刻着熟悉的战术编号:NightOwl_β07。
江风突然变得粘稠,林夜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桥下浑浊的江水倒映着霓虹,恍惚间化作数据洪流,而那些闪烁的广告标语正扭曲成同一句话:
【欢迎回来,时空观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