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实录·太祖本纪》开篇如是写道:"楚太祖讳骁,字定远,黎阳人也。少倜傥有大志,尝于江都护幼主出奔,单骑突围,身被十二创而不堕..."
太史令魏征执笔的手微微一顿,蘸墨的狼毫在砚台边轻轻刮过。窗外春雨淅沥,打湿了刚修好的史馆瓦檐。这位以耿首著称的史官面前,堆满了从各处搜集来的起居注、行军录,甚至还有民间流传的话本。
"大人,这段'辽水招魂'该如何着墨?"年轻的录事捧着厚厚的笔录,小心翼翼地问道。
魏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三日前皇帝特意召见他,说修史当"不虚美,不隐恶",可那些民间流传的神异之说...
"据实记载。"魏征终于落笔,"上亲征高句丽,于辽东城下见隋卒遗骸筑墙,恸哭三军..."
突然,史馆大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浑身湿透地跑来:"魏大人,陛下急召!"
紫宸殿内,杨楚宇正在批阅奏章,怀安趴在一旁的案几上临帖。见魏征进来,皇帝放下朱笔:"爱卿,《太祖实录》修到何处了?"
"回陛下,刚至辽东之战。"
杨楚宇示意内侍搬来一个樟木箱子:"这里有些先帝的手札,或可佐证。"他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大业八年先帝随征高句丽时的随军录。"
魏征恭敬接过,只见扉页上题着"楚二狗随军杂记",字迹歪扭却有力。翻开内页,密密麻麻记载着每日见闻:
"十月廿三,雪。同营王五冻毙,埋骨辽西。其母在长安,有疾..."
"腊月初七,粮绝。校尉私藏粟米,为士卒共殴毙..."
年轻的史官双手微颤。这些鲜活的细节,与宫中存档的华丽捷报截然不同。
"陛下..."魏征欲言又止。
"首书无妨。"杨楚宇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先帝常说,史笔如铁,该怎样就怎样。"
怀安突然抬头:"父皇,铁会生锈吗?"
殿中众人都笑了。杨楚宇抱起儿子:"所以需要魏爱卿这样的首臣时时擦拭啊。"
雨停时,魏征回到史馆,重新铺开宣纸。他沉思良久,终于落笔:
"...上每饭必祭阵亡将士,夜梦常见江都旧部。尝谓左右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朕不过适逢其会...'"
写到此处,老臣忽然想起昨日在终南山的见闻。那位布衣芒鞋的太上皇,正在田间教孩童们辨识草药。有老农唤他"楚先生",他便笑着应声,全无帝王架子。
"大人!"录事匆匆跑来,"陇西李氏送来家传的《征辽见闻录》,说是其祖当年..."
魏征摆摆手:"放着吧。"他望向窗外,夕阳正映照着皇城飞檐,"修史如耕田,急不得。"
夜深了,史馆的灯火依然明亮。魏征伏案疾书,将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真相一一唤醒。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楚太祖站在案前,指着刚写好的文字点头微笑。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史馆时,魏征终于写完最后一笔。他揉了揉酸痛的腕子,忽然发现砚台下压着一张字条:
"史贵其实。杨楚宇拜。"
老臣会心一笑,将完成的《太祖本纪》郑重卷起,系上黄绫。宫墙外,卖朝食的吆喝声隐约可闻,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