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半月左右,裕村田垄间的葡萄接连着一点一点褪去绿色。
染乔每天都会来瞧一眼,首到葡萄完全成熟,紫水晶似的挂在枝头,便找里正雇了三个憨厚能干的农妇,和她们一起动手将葡萄从枝头摘下。
“都小心点,别磕碰了果子。”染乔踩在梯子上,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挥舞飞快。
底下陪她来的贺承业一脸担忧:“大姑娘,要不是还是我来剪吧?”看她踩在梯子上,他实在放心不下!
“不用,你负责把葡萄装好就行。”
染乔挥挥手,将剪下来的葡萄递了过去。
贺承业无奈接过,按照她的吩咐,仔仔细细将葡萄摆在铺了稻草的竹筐里,再搬到路边的牛车上,准备运往酒坊。
三亩地,染乔分成了批次来进行采摘,这一次只花了半天功夫不到,总共采了两大筐。
染乔擦着汗,掏出事先准备的红包递了过去:
“大家辛苦了,这是工钱,每人五十钱,里正应该都和你们说好了。”
三名农妇点点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了红包,欢天喜地的再三道谢,结伴离去归家。
染乔爬上牛车,站在一两筐葡萄中间,贺承业在前面赶牛,夕阳的余晖中,满载着一车香甜驶向酒坊。
“大姑娘,你说咱们能把葡萄酒酿出来吗?”
一边驾车,贺承业一边询问。
他吃过染乔带来的葡萄,汁水充足,口味丰富,很适合用来酿酒。
但,葡萄是西域特产,大越这边从没人用它们酿出来过酒水,他虽有心,却怕能力不足。
“肯定没问题的,”染乔拍了拍口袋,里面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方子,“染家酒坊什么酒没酿过?区区葡萄酒,还会难倒我染乔不成?”
染乔很有信心,她自幼跟随父亲学习酿酒,经验丰富不说,身边还有贺承业在,两人一起琢磨,还愁酿不出来?
说话间牛车摇摇晃晃驶进村子,远远的,贺承业提前安排的伙计学徒在酒坊门口翘首以盼,“来了来了!”
车子停下,染乔一个箭步跳下地,伙计学徒们帮忙搬运葡萄,两大筐抬进院子,再一串串取出来,平摊在用来晒酒糟的笸箩里。
“阿承哥,走,咱们快把酿酒的家伙准备好。”
此时的染乔迫不及待想要尝试酿出葡萄酒。
贺承业还想劝她明天再酿,可看她一脸兴奋激动,眼中似有星芒闪烁,到嘴边的劝言便咽了下去,和她一起忙碌起来。
灯火下,贺承业举着记载了葡萄酒配方和酿法的纸张反复翻看:
“大姑娘,这方子上的步骤,真能酿出酒来吗?”
当初记录还是他执笔的呢,如今看来,这方子跟他们大越酿酒的步骤截然不同。
染乔也在犹豫。
“要不,咱们先别按照这上面记的方法,自己试试?”贺承业提议。
反正葡萄足有三亩地的产量,够他们折腾。
“好,就依阿承哥你说得来!”染乔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葡萄酒并不着急推广上市。
之前的金销醉三花酿,花果酒的销量都不错,加之酒坊正在赶端午节供给的菖蒲雄黄酒,即便她和阿承哥成功酿出葡萄酒,也没法大批生产。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敲定先拿十斤葡萄来进行酿制尝试。
用剪子将葡萄一个个剪下来用水洗净葡萄,随后再用竹簸箕摊开风晾干透。
“呀,咋这么粘手呢!”
看着这一摊摊凉了些时候的葡萄没了刚摘下来的水灵,染乔忍不住用手捏了捏,黏糊糊的。
“大姑娘差不多了,可以装坛酿泡,你看看这个缸子可行?”
说着,贺承业从角落搬出一口略小一些酒缸出来,约摸只能装个十来斤样子。
“行!”
两人你一把,我一把很快就将竹簸箕里的葡萄给装进酒缸,铺上蜂蜜,再倒上金销醉的基酒……
具体步骤和花果酒的酿法一样,都是采用泡制的步骤来完成的。
忙到后半夜,一缸的葡萄泡酒终于全部完成,染乔亲自将酒坛封口,储存在了放置花果酒的酒窖里。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根据以往泡制花果酒的规律,一般需要半个月才能出酒味。”
染乔扳着手指头计算天数,贺承业附和点头:
“就暂定半月,半月后开缸检验,到时便知是否酿制成功。”
“肯定能成功的。”染乔抬了抬下巴,眉眼之间神采飞扬,“别忘了你我自小就酿了不下百千斤酒。
从药酒,到花酒,黄酒,米酒,烧刀子……何时咱二人联手有过失败的?”
贺承业愣了愣,旋即也笑了:“嗯,定能成功。”
染乔一心想要见证葡萄酒的开坛,在酒坊连着待了十来天,终于等到了约定启封的日子。
一群伙计学徒围在西周,也想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葡萄酒。
贺承业从酒窖里取出特别标记了的酒坛,染乔摩拳擦掌,深吸一口气,去除了封口的黄泥,小心翼翼拔开了封布。
里面的酒水倒出来,瓷碗里出现的却不是她印象中的琼浆。
玫红色的汁水里,一层厚厚的白毛浮在上面。
“这……”
“大,大,大姑娘,这个,不会是……”
几个学徒满心期待凑上脑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看着染乔,随后又将目光转到自家师傅身上。
“是白醭!”
贺承业用酒勺顺着边沿撇了撇白毛,随后将酒勺提出来,食指和拇指在上边拂了一下,相互揉搓这才下了定义。
染乔脸色一变,身形有些不稳地后退两步:“竟然生了白醭。”
失败了,用花果酒的泡制方法,酿造葡萄酒没能成功。
伙计学徒们面面相觑,他们来到酒坊也有半年多了,从没见过酿的酒里会出现这么多的白醭。
贺承业不甘心地用酒勺打了一碗酒,凑到鼻子闻了闻,顿然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泯了一小口:“果然坏了!”
“唔!!!”染乔用手扇了扇酒坛上方的风,肚子里顿时一阵不适,吃的饭都差点吐出来:“没道理,怎么会失败了?”
染乔仔细回忆制造步骤,每一道工序都是她和阿承哥亲手操持的,不可能出现差池。
何况用以泡制的基酒也是上好的金销醉,酒坛封口十来天中从未启封过:
“哪里出了问题?储存不当?还是酿制方法不对?”
酿酒至今,她还是头一回失败的如此彻底!
染乔颓唐地挥了挥手,让酒坊的师傅和学徒都先回去,随后独自抱着酒缸坐在院子石阶上发呆。
一个不留神,发麻的手抱不稳酒缸,酒缸应声落下,顿然一股玫红色的液体顺着院子里铺的石砖缝隙缓缓流淌,难闻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大姑娘,酿酒出现问题这是常有的,还记得小时候,我爹还把酒给酿酸了,整整百来斤啊!”
贺承业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着。